这一回，林老师的沉默比之前还要长，久到肖尧甚至以为对面接听电话的人已经不在了，正皱着眉头，准备把电话挂断的时候，林老师的长长叹息声在电话中响起。
    “唉！”
    “我……唉！”
    电话里，林老师似乎因为这件事情很发愁，止不住的叹气。
    “这件事情的确是我和孩子家长说的，孩子父母不在身边，平常照顾杨同学的也都是孩子爷爷和奶奶。”
    “有些话我不太适合跟老人家说，但是这孩子在幼儿园的班级里实在是有点过分了，说城市人憎狗闲都不为过，虽然这句话可能不太适合我这个当老师说的，但是已经不止一位家长跟我投诉过这件事儿了，甚至有家长强烈要求让杨晓燕小朋友退学，不然他们就投诉到园长那里去。”
    嗯？
    听着电话里老师的声音，肖尧有些惊讶的扬起了眉角。
    这……
    怎么听起来这小朋友还是个惯犯？和小朋友以及孩子爷爷表现出来的被老师看不起，被其他小朋友和家长们欺负的情况完全不同呢？
    肖尧眼底闪过一丝惊疑。
    电话那边，林老师的声音依旧响起。
    “虽然我不太清楚孩子和爷爷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大致也猜得出来，实际上这孩子远远没有她看起来表面上这么乖巧。”
    电话那边的林老师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她现在简直是对杨晓燕这三个字形成了pt sd了，都快变成条件反射了。
    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是，这是谁？不认识，不是我们班的孩子。
    真的是！
    “在学校里，小朋友已经不止一次两次的和小朋友们起的冲突，基本上都是其他小朋友正在玩玩具，杨晓燕就非要也要玩这个玩具，但是大家都是小朋友，谁会让着谁呀？更别提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都是家里娇惯的独生子女，感情好让一让，无可厚非，这感情一般般，怎么可能就让出来玩具呢？结果这一来二去，冲突就爆发了。”
    “而且就我这边有记录的，短短半个学期，就已经有23次推人打人的记录了，人家家长们全都找上门来了，要求学校给个说法，我们知道杨晓燕家庭困难，也知道孩子爷爷和奶奶养活这么一个小不点不容易，你真把孩子退学了，那不就相当于逼死一家三口吗？所以经过我们彻夜商讨，决定让孩子去医院看看，是不是心理方面有问题，又或者是可能是多动症？或者孤独症？听说得这些心理疾病的孩子，不是脾气也挺暴躁，动不动就摔摔打打的吗？”
    林老师提起这事儿，也是头疼万分。
    她真的是讲也讲了，骂也骂了，说也说了，劝也劝了，好话赖话都说尽了，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只能说。
    如果这孩子还继续这个样子下去的话……
    那么~
    自己和园长这边就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毕竟人家家长把孩子交到幼儿园里，自然也是让老师们管好孩子的同时照顾好孩子的，你不能让孩子三天两头的在班级里和其他同学打架，让小朋友们都脸上挂着伤回家呀。
    一次两次，家长们可能忍，这次数一多，谁能忍？
    “而且这孩子恶作剧的次数也很多，我这边也同样是有记录的，而且也有视频为证，您的飞信账号是这个号吧，等会儿我加您，给你发过去这些记录，您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上次小朋友们在园里做完早操大家一起回教室吃上午茶的时候，在上楼梯的时候，杨晓燕还推了前面的同学一把，结果把人家孩子当场就直接摔到了台阶上，脸磕的青肿不说，眼睛都给磕的通红通红，吓得我当时赶紧给人家孩子家长打电话，人家孩子家长来了幼儿园就直接把孩子给带走，赶紧去医院检查了。”
    “这都不算是太严重的，像是什么把小蚂蚁抓起来放到同学身上，还要把什么毛毛虫调起来，放在别的同学的课桌里，还有偷偷拿人家的铅笔和橡皮等等这些事情，这孩子都做过。”
    林老师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窗口，这一说起来桩桩件件的事情真的是说也说不完，从接通电话开始一直到现在，这双嘴皮子碰下嘴皮子都不带停顿的。
    “这么多次吗！”
    肖尧这边则是傻眼了。
    好家伙。
    这和自己刚开始的猜测，不能说是没有类似，只能说是完全的南辕北辙呀！！
    “这样，我等会儿给您发两个视频过去，顺便我这边都是有记录的，孩子爷爷那边，我们一直没跟孩子爷爷说，只是委婉的和老太太说了两句，但是看来老太太似乎没放在心上，后来我们也考虑过找孩子父母，但是这边一直是联系不上对方。”
    林老师无奈的说着。
    “好好好。”
    肖尧一边答应着一边挂断的电话，随后又打开了某信账号，将林老师的账号申请通过之后，不到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那边就长长短的发过来不？下于十几个视频，还有好几页的上面写满了字的图片，以及各位小朋友家长私底下找老师的截图。
    肖尧这边越看越眉头紧锁，越看脸上的表情就越发严肃。
    过了足足有老半天之后，肖尧这才放下了手里的手机，看着面前的老人家问道。
    “孩子父母呢？”
    “我儿子就是个地溜子，一天到晚的就研究着怎么赚大钱，连家都不回的。”
    老爷子长叹口气，一脸的后悔。
    “至于儿媳妇儿则是在咱们当地的皮包厂工作，那边包吃包住，也差不多要半年才能回来一次。”
    “那老爷子，您有没有孩子父母双方的电话号码？我和他们联系一下。”
    很快的。
    肖尧便从孩子爷爷这边拿到了杨晓燕父母的电话。
    也不知道是这对父母在接到了医生电话之后，是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在，又或者是什么原因，反正两个人在电话里都答应的好好的，说是什么马上就到。
    肖尧这边安排着小姑娘带着爷爷先做了一旁，等待着孩子父母的到来，一边让下一位病人进来诊治的同时，眼角的余光也时不时的瞟向一旁的小姑娘，在时刻注意着对方的动作。
    ……
    半小时之后。
    随着孩子父母双方到场，爷爷就可以正式的退居二线了。
    “你们看。”
    肖尧将之前林老师发过来的视频和截图，递到了两位家长的面前。
    “根据老师的情况描述，以及刚刚我观察在这半个小时里的孩子的动作，首先是孩子喜欢打架，抢人东西，所以被其他孩子家长抵制，要求来医院检查，不然回不了学校。”
    “其次是在这个半个小时里，我发现孩子的小动作其实比较多的，而且确实有喜欢推人的这个喜好，我这边是儿科，来来往往的都是生病的小朋友们，有的病情比较轻，有的病情比较重，说不定浅浅的推那么一下，摔个跟头，那孩子就可能大出血，抢救不回来了，但即便是这个样子，这孩子依旧是推推桑桑的，有好几次都被其他家长给喝止住了，还是孩子爷爷去道歉的。”
    孩子妈妈态度倒是挺好的，而且在赶来医院的路上，也和幼儿园的老师沟通了一番，是指导孩子的情况的。
    因此在听到肖尧说的这番情况之后，一边附和着点了点头，一边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情绪，摇着头说道。
    “现在家里头除了二老的退休金之外，全靠我一个人的工资在撑的，我在那边花销还小一点，因为包吃包住也省下了通勤费，这笔通勤费每个月还能给我家闺女买上两身漂亮的小衣服穿，也因此孩子的教育方面全都靠老人，老人们又讲究的隔代亲，这一来二去的，也确实是把这孩子给惯坏了。”
    而孩子爸爸则是在听到肖尧说的这番话后眉头一皱，很是不爽的嚷嚷了起来。
    “什么叫做被家长投诉？来，你告诉我是哪个狗东西投诉的，还敢说我女儿不好，我两拳头呼他眼睛上，他就知道好不好了，什么狗东西，一个大人还敢跟小孩子见识，真是不知所谓，像这种人，就该给他一顿狠狠的教训才对！”
    孩子爸爸这话说的听着肖尧直皱眉头，此刻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孩子爷爷在提起自家儿子的时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甚至当着医生这种外人面，都直言自己儿子是个街溜子了。
    不说别的。
    就这种扑面而来的恶意，肖尧觉得这但凡是一个正常接受了9年义务制教育学习的人都不会说出来的。
    毕竟~
    你家孩子是孩子，那人家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
    “不行，我现在就给那什么校长打电话，他要是敢开除我闺女，我立刻去找记者给他曝光，我看看他还敢不敢！”
    孩子爸爸气势汹汹的撸起袖子，掏出手机就开始摇人，打算给这帮子贱人眼开的老师和校长一个狠狠的教训。
    一旁的孩子妈妈见状，连忙歉意的笑笑，赶紧伸手扯出丈夫的手，压低嗓音，低声呵斥道。
    “差不多点得了你，你在外头张牙舞爪的，你要真有那本事挣钱去啊？你先挣个几百万，摇身一变成为亿万富豪，我看谁敢欺负你呀闺女，说到底还不是你这个当爹的不争气，还需要我天天日夜颠倒的在工厂里干活养家糊口，你不挣钱就别逼逼，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啊！”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太爱听，我好歹也是咱家的一家之主，咱家的顶梁柱，我不擅长挣钱，这是没问题的，但这又不是说我不挣钱，我每个月不也往家划拉一点钱回去吗，这家又不是在靠你一个人维持的。”
    孩子爸爸的立马就不满了，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遭到了挑衅和动摇，脸色一沉。
    “去去去，一个月就挣那么几百块钱，还都是闹事，看场子给人家挣下来的，指不定哪天就进去了，到时候保释的金额就把你这挣的钱全都又给交代回去了，你这挣的还不如你妈每天出去捡瓶子，卖废品挣的多呢，你哪来的脸还说自己是一家之主顶梁柱？你要真这么厉害，咱家闺女还能被人劝退了？”
    孩子妈妈明显是在这方面已经积怨很久了，听到孩子爸爸这一番嚷嚷，直接就不管不顾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双目通红，眼角镜子泪花翻滚，咬牙切齿的说道。
    “实话跟你说，要不是为了咱家姑娘，我早就跟你这个窝囊废离婚了，还能拖拖拉拉到现在？我就是放弃不了孩子，放弃不了二老，从这孩子一出生开始，二老就把孩子给拉扯长大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能不知道带孩子辛苦吗？”
    “更何况咱爸今年上半年的时候还把腿给摔了，到现在就因为没钱治疗，腿都瘸的，只能拄着拐杖走，这住院治疗的时候，这前前后后跑来跑去的还都是我，你这个当儿子在在哪里？要我说，这个家没谁都得散，只有没有你，反而会过得更加红红火火，省得我们三天两头的掏大几千块钱，还要去安全局那边把你赎回来！”
    孩子父母双方直接当着众目睽睽下，就在门诊室里大吵特吵了起来，肖尧一边尴尬的拦着，双方争取不让双方在门诊室里从语言冲突发生到肢体冲突，另外一方面则是皱着眉头，时刻观察着小女孩的情况。
    直接杨晓燕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一般，乖乖巧巧的赖在爷爷的怀里，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时不时的又跑到一旁从地上摸出一两张废纸，叠一个千纸鹤或者是一个小飞机，自己玩来玩去的，要不然就是跑到其他小朋友的身旁，也不管对方理不理会自己戳一戳对方，拽一拽头发，直到对方理自己为止。
    所以说当医生的多多少少都学过心理学，但肖尧到底也不是专业的，然而杨晓燕的表现着实有点过于突出，很明显，这孩子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主，或者说……
    按照人家林老师说的，杨晓燕很有可能上课上的上的，就突然莫名其妙的跑出去教室了，然后也不管其他人，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玩了起来，爬树跳沙坑，又或者是去玩荡秋千，反正她怎么想就怎么来，如果老师去劝阻，又或者是想把孩子硬生生的，拽回教室里接着上课，那这孩子就会突然尖叫起来，然后和老师干架，是真上爪子挠的，林老师的胳膊上就有好多伤痕到现在都没有退去。
    与此同时。
    正在激烈争吵中的孩子父母也逐渐的停息下来，似乎这样的争吵，早已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个调味剂，两个人明明前脚才刚刚吵完架，后脚却可以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块商讨关于孩子的问题。
    结果就在这时，一阵大哭声响起。
    “哇！”
    同时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包括肖尧在内的所有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视线看去。
    只见杨晓燕一脸无辜的站在一旁，地上碎裂的是积木拼接好的高达机器人，还有一个小男孩站在一旁哇哇大哭，男孩的家长气急败坏，但是奈于眼前的小姑娘还是个孩子，不好骂的太过分，只是气呼呼的嚷嚷起来
    “这孩子是谁家的，手怎么那么欠呢？知不知道我家孩子高达机器人多少钱啊，好几千块钱呢，我家孩子又耗了好几个晚上才拼好，你怎么陪我们？”
    “怎么着，这家孩子是没人管，没人要吗？你们家长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是打算当缩头乌龟躲到底是不是？”
    孩子妈妈见状，赶紧一路小跑的过去，强行摁着杨小燕的脑袋，鞠躬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在和医生说事，一时间忽略了我家孩子，耽误您了，真是对不起！”
    “这样，您把收款码调出来，我把这玩具的钱赔给你，您放心，我们肯定是不会赖账的。”
    孩子妈妈道起歉来也很行云流水，看得出来应该不是第1次了，而且还是经常道歉，包括孩子爷爷和孩子爸爸脸上都是一派淡定，似乎对眼前的情况很常见。
    对面道歉道的很快，赔钱也赔的很快，小男孩的家长，也不想在医院里节外生枝，还要抓紧时间带孩子看病，也就没有多说些什么，拿着钱抱着孩子就走了。
    回到了门诊室里，孩子妈妈仿佛再也忍不住一般的直接扭头对着杨小燕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啪！”
    “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过很多回很多回了吧，不能抢别的小朋友的东西，不能抢玩具，不能抢吃的，也不能欺负别的小朋友，不能动手，除非是对方先动手的，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你说这件事情，你就不能放在心上吗？你就非要逼着我和你爸每天因为你的事情到处跑，求爷爷告奶奶的，就是为了让人家园长和老师大发善心，不把你开除是吗？我们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把你生出来呀！！！”
    孩子妈妈情绪激动的嚷嚷着。
    然而~
    即便被揍了一巴掌，杨晓燕这姑娘却依旧是我行我素的，大家在门诊室里这边看看，那边翻翻，甚至还不忘记把柜子打开，自己又从肖尧的身旁拿了一根草莓口味的棒棒糖出来。
    “这孩子一直都是这样吗？”
    肖尧皱着眉头，时刻观察着孩子的动作，看到这一幕后问道。
    “对。”
    孩子妈妈显得很疲惫，重新坐回椅子上，点了点头。
    “这孩子就属于说也说不听的那种，我曾经去接过这孩子，当时就被人家林老师拽住，说了不少话，我回家以后也和她说了，这孩子当着我的面保证的好好的，结果回到幼儿园里没两天就又死灰复燃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孩子爸爸也是沉默下来。
    “我不要，我不听！”
    原本看到孩子父母这番颓废的模样，肖尧还想开口劝说两句，调整一下父母的心态，结果他这边话还没说出口呢，就直接被一道尖叫声打断。
    只见杨晓燕莫名其妙的来到了爷爷身旁，啪的一下就拍了爷爷的胳膊，而爷爷对于杨晓燕的行为，只是笑了笑，甚至还非常和蔼的摸了摸自家乖孙女的脑袋。
    “是不是饿了渴了？”
    “想喝什么？爷爷给你出去买，正好你爹妈来了，让他们带着你看病。”
    “我要喝果汁，苹果汁就好，爷爷，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爷爷。”
    杨晓燕嘴巴齁甜，抱着爷爷的胳膊又开始撒起了娇。
    很快的。
    老爷子就被关孙女哄的合不拢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出门去买苹果汁儿了。
    看到这一幕，肖尧曲起的食指敲了敲桌面，神情若有所思。
    这个家庭关系……
    显然是不正常的。
    正常来说，不管这个孩子有多么调皮捣蛋，或者是不听管，但是在一个大家庭中，孩子总是对那么一个听话的，而不是说不听妈妈话，不听爸爸话，也不听爷爷奶奶话，甚至在幼儿园的年纪就可以和老师干起来的。
    这实在是太夸张了。
    而且刚才孩子到处调皮捣蛋的时候，从头到尾，除了孩子爷爷说过两句话之外，孩子爸爸就一直没吭声，也只有孩子妈妈在跑前跑后的负责处理这些事情。
    换句话说。
    对于这个孩子，恐怕全家里只有孩子妈妈在管教了。
    而且很显然。
    因为妈妈要忙于工作和养家，所以平常陪伴孩子的时间很少，再加上有爷爷奶奶护着，所以孩子并不怕妈妈，甚至很有可能都没把妈妈放在心上。
    最重要的是！
    对于孩子妈妈的管教，孩子爸爸和爷爷都表示旁观的一种态度，并没有加入其中，如果在这个时候，不管是爸爸和爷爷，任何一个人都好，只要附和两句孩子妈妈说的话，就很容易给孩子带来压力，让孩子形成一种我要乖乖听话的概念，但是很显然，这两位分明没有这个想法。
    或许在他们看来。
    管教孩子这种事，天生就是妈妈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