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打铁声如常在落拓巷中响起。
赢无名还是像往常那样来打铁,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
打铁就是打铁,不跟任何事情相关。
玄铁重锤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与玄铁块相碰,迸射起点点火星,发出震耳的嗡鸣声。
铛!铛!铛!
打铁声有力且恒定。
玄铁重锤就像是赢无名身体向外延伸的一部分,精准地锤击着玄铁块,将其锻造成自己想要的形状。现在的赢无名,就算闭上眼睛,也能用手中的玄铁重锤打造出一颗浑圆的铁球,其表面绝对光滑如镜一般!
强大的反震力顺着重锤、手腕、臂膀传到赢无名的身体之中,却消弭在无形之中。
赢无名举重若轻地锻造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现在也依旧有监视的目光穿过落拓巷,落到老夜铁器坊前。
“赢无名还是跟之前一样在打铁!”
“难道他不在乎明日的对战吗?”
“还是说他早就放弃对抗箫长生了?”
明日就是青萍十番战的最后一战,整个黑铁城都在躁动不安着。赢无名此时却依旧有闲心来这里打铁,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赢无名认认真真地锻造着玄铁块,就像是一开始来到老夜铁器坊那般。
夜师傅罕见地停下了挥舞的重锤,坐到门口的板凳上,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默默地坐着,好似是在看赢无名,也好似什么都没有看。
赢无名察觉到了夜师傅的异样,他挥舞玄铁重锤的动作没有停,继续锻造着。
太阳攀升到最顶点,然后开始下坠。
天边的云在汇聚,像是要网住下坠的太阳。刺目的金光变得柔和起来,染到飘动的云上,逐渐散成绚丽的色彩。
火烧云在黑铁城的天边漫卷开来。
漆黑的黑铁城也被染上了绚丽的颜色。
连绵的雨扫清了夏日积聚的炎热,让晚风变得格外惬意。
碌碌了一天的人们开始归来,远处的巷子传来父母的呼喊声与孩童的嬉戏声;烟囱冒出缥缈的青烟,在风中消散,属于饭菜的香味也在各条街道中沉浮起来……
赢无名停止了打铁。
看着手中的重锤,赢无名心中涌现出了不舍的情绪,他将其放好,开始收拾这里的一切。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赢无名闭着眼睛都能收拾好。
“夜师傅。”赢无名忽然出声叫道。
夜师傅还是像往常那样,没有任何的回应。
“明天我可能要走。”赢无名说完这话,明显顿了一下。“如果不是明天……我也要走了。”
夜师傅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那样静静的坐着。他的目光说不上深邃,也说不上浑浊,就是一个普通中年人的眼光,带着一点点对世事的释然,也带着无论何时都会有的倦怠,好像不会再对任何事情有兴趣。
赢无名继续收拾着一切,他抬头向着落拓巷外望了一眼,看着巷子框出来的晚霞,不想那么快就将这一切收拾完。
赢无名很清楚,不论他能不能赢明日的对战,他都必须要离开黑铁城。已经有太多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只有炉火境三焰纹的他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
背着唐玄从五辛馆出来时,面对颜先生的拦路,赢无名拼命也未必能有一线生机;面对忽然来解围的蝶幻道,赢无名同样没有抵抗的能力!
此时的赢无名,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任何一个顶尖势力,都能抓住上面的线,决定赢无名的命运!
炉火境的强者,依旧只是他人眼中的棋子!
铛——!
一块玄铁块滚落下来,发出碰撞声。
赢无名将其捡了起来,重新将其码放整齐。这样可笑的错误,还是赢无名第一次犯。
云上的火烧的绚烂,也熄灭的极快,四周的夜幕侵染而来。
赢无名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完,老夜铁器坊一共就这么大,他跟夜师傅的东西也就那么多,平日里他早早就收拾完,今日他故意拖延,也花费了不到一刻的时间而已。
时间这种东西,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夜师傅还是像往常那样,并不打算跟赢无名说什么,好像赢无名明日一样会来,打铁声一样会在落拓巷里响起。
然而,赢无名知道,明日他不会再来了,属于他的打铁声也不会再响起了。
很有可能,赢无名今后都不会再来了。
赢无名从一开始就知道夜师傅深不可测,他清楚夜师傅对周围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夜师傅也必定知道赢无名应该不会再来了,可夜师傅就是如平常般那样平静。
或许,赢无名走不走这件事,对夜师傅的影响并不大。
赢无名定定地看着夜师傅,说道:“夜师傅,这一年来承蒙您的照顾,赢无名铭记在心。”
“师父,我走了。”赢无名深深一行礼,转身离开了老夜铁器坊。
夜师傅终于抬头,看了赢无名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赢无名的脚步声在落拓巷中响起。
哒——
哒——
哒——
夜师傅望着赢无名的背影,目光无比平和。
没有人知道夜师傅这一下午都想到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人知道夜师傅都经历过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夜师傅的心境。
夜师傅只是平和地望着赢无名,就像是望着一片树叶、一滴雨、一缕风。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让时间停下来,也就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世事的变化。夜师傅早就已经学会了平和的接受这一切,不为任何外物所动。夜师傅以为自己是这样,可他的目光还是动了一下。
赢无名走的深一步浅一步的,他原以为自己会像往常一样平静,他那引以为傲的控制力能够让自己表现的跟平时一样,可他的心绪还是会乱。
哒,哒,哒……
赢无名没有回头。
夜师傅也收回了目光。
一切都好像跟往常一样。 明日的太阳还会升起,老夜铁器坊还会开张,打铁声还会响起……所有的事情,好似都没有什么不同,又好似有了些不同。
夜幕终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