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刹魔帝身影彻底消失在顾余生面前,他感觉到自己的神海世界魂桥处有一道特殊的印记逐渐黯淡下去,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他无比确信,罗刹魔帝彻底从他灵魂之中离开了,本命瓶中的三魂,天魂,地魂,人魂开始化作三道流光,重新在本命瓶和魂桥之间架起三座不同的桥,使得他的肉身和灵魂契合比以往更加牢固。
但顾余生也同时觉察到,罗刹的魂元精华被带走后,他自身的实力也受到了影响,驱使魔道功法不再如之前那么蛮横霸道,虽然如此,没有了他人的魂元干扰,他自身的灵力运转更加随心随意,从丹田辐射到全身经脉穴窍的灵力如奔流无尽的江河绵绵不绝。
顾余生内视神海魂桥,让新凝练的天魂在人魂地地魂的保护下一点点延伸到魂桥裂渊,试图将其彻底修复,可当他的三魂眼神到裂渊深处时,一股寂灭冰冷之感让他灵魂再一次颤抖,那种在黑暗中窥伺待伏的阴森之感,让顾余生下意识地将三魂归于本命瓶,同时,他体内的道树也婆娑作响,本命瓶上的时间金纹也随之明亮,镇魂碑上八个大字化作结界笼罩在裂渊。
“呼!”
顾余生睁开眼,这瞬息之间,他额头已然冷汗涔涔,面色略微发白。
“怎么还会有……”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刚才感应到的那一道危险气息,绝对不是来自于罗刹魔帝,而是比罗刹魔帝更加隐秘强大的存在,它现在还处于沉睡状态,更像是在他神海世界里开辟出来一个奇异的洞天,变成一个牢笼,以他的灵魂作为封印镇压。
虽然顾余生上一次也有感知到,但远没有这一次清晰,不过上一次在蛮荒世界引动的天地劫变,让顾余生依旧心有余悸。
他深深呼吸数次,才将震荡的内心平复下去,原来他在五境合道时就能看见青萍山深处的那些幽灵死魂,并非仅仅是自身灵魂缺失的缘故,恐怕也与灵魂深处羁押的存在有关。
“以我现在的实力,尚无资格探查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想到了自己的娘亲,也许在他出生的那一晚,发生的事远非世人所能知。
“青萍山,青萍州,小玄界,如果还有秘密潜藏,也应该由我来揭开,而不是现在被人毁去。”
顾余生目光明澈,将刚才的惊悸藏在内心,他抬起头,看向这混浊天空,手中青萍剑铮铮然冲星斗明亮,剑与人化作一道华丽的剑芒,冲破云霄天穹,消失在秘境里。
等顾余生离开后不久,这方天地秘境在可怕的空间法则肢解下,化作数十块大陆,撞向在不同的虚空位面,那些属于上古十八姓的巨大雕像,要么消失在弥漫的海底,要么被天地间强大的力量撕碎。
悠悠大世,纵是天地强者,亦有陨落之时,更遑论几尊石雕。
小玄界。
隆冬的雪比往年提前了一个月。
鹅毛雪花被西风席卷,天地飞扬,皑皑白雪覆盖千里万里,天地茫茫寂寥苍莽,大地洁净却是凡人贫苦受难之灾,天高飞鸟绝,万径人踪灭。
偶有袅袅炊烟在山林深处飘起,很快被怒嚎的狂风吹走。
当那些苦难的人们正迁徙着往可以生存的地方流亡时,却不知道整个小玄界已经被未知的危险笼罩。
北荒。
生活在这里的蛮人古巫正将一条条巨大无比的北海巨鲸悬挂在高骨横梁上,熊熊燃烧的沟壑化不开万年的霜层,周身涂抹着鲸油的强壮蛮人正手持火把,围着一尊古老的神鸦雕像旋转,德高望重的古巫祭司面满图腾,厚实的袄裘下,神秘的五色图纹正一点点被激活,如同烈火燃烧经脉,一点点被点燃。
低沉而庄严的咏唱声在高高的祭台上传来,曾经封印在青萍山的荒祖与另外四名大祭司形成一个五芒星阵,向天祈祷着什么,永夜分割的世界,天地旋涡一点点变大,一条通往大世的通道渐渐打开。
族内的婴儿啼哭声撕心裂肺,血色的琼浆从古老的石碾里哗啦啦流淌……
“灾厄已至,恭请巫祖神明指引族人……”
祭司口诵巫语,周身被烈火包裹,熊熊燃烧而不死,原本风起云涌的北荒草原,忽然间有一道神秘的力量从天而降,灌注在一尊古老的神像上,无数黑鸦惊飞,整个世界皆是黑点。
大荒。
十万里山林之地,无数的兽潮鸟潮迁徙,来来往往,山川悬崖皆不能阻挡其步伐,原本占据人族西州之地的凶兽,仿佛也觉察到生命的威胁,开始向西迁徙,向着大荒深处而去,就连沙州,北凉之地沙漠中的蝎子,沙虫,都好似感觉到人族十六州潜藏着莫大的危机,在黄沙深处爬出来,在霜雪之地奔爬……
森林深处,灵气如涌之地,数十名真灵族的修士如人族耄耋之年的老者,他们纷纷盘坐在高树枝桠上,原本互相敌对的真灵,此刻也变得异常的客气,他们盘树而坐,遇石而坐,霜雪纷飞的山林,一汪深潭如井。
在场的所有真灵族,无一不是有资格给妖族修士敕封妖位的大能之士,更有执掌敕封塔的高阶真灵,可此时的他们,皆神色肃然,仿佛在等待着地位更加尊崇的真灵族老人出现。
当大荒的山林皆白时,那一汪深潭反而泛起古老的七彩流光,氤氲的灵光化作水帘之柱,数只红色的青蛙从水帘之中跳跃出来,它们的嘴里发出呱呱呱的声音,形成一曲古老的音符,所有真灵族的修士更是神色肃然,如人族修士那般变得谦恭有礼。
“恭请仙灵大人!”
嗡嗡嗡。
伴随着音符在山涧回响,深潭之水静谧诡异般消退,一尊古老的青蛙石像逐渐显露出来。
咯咯咯。
布满青苔的青蛙石像一点点剥落,天地灵光乍现,一尊前蛙掌合于身前的裂痕古蛙缓缓睁开眼,那青色如碧波的眼眸里透出无尽岁月的沧桑,或是万年,或是十万年,甚至有可能是百万年……
“都是年轻一辈呢……”
如山岳巍峨的仙蛙口吐人言,声音苍老,丝毫没有威严之感,可在场的所有真灵族修士,却都纷纷低下头,对仙蛙的尊敬,好像传承于血脉之中。
“狐族那个……叫荒白的小孩子呢。”
仙蛙的话,让在场所有的真灵修士尽皆微微抬起头,他们的目光暗自交流间,目光沧桑而无奈,因为仙蛙口中那个叫荒白的狐族孩子,正是三千年前的狐族白帝,大荒妖族的最后一位妖帝。
“仙灵在上,荒白……他是大荒的荣耀,他曾与魔帝激斗月许,已陨落荒丘之地。”
“年纪轻轻,就死了吗?这孩子……”仙蛙老人苍老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可他一双眼睛又好似能够看清世间的一切,“还活着呢……嗯?你们都是谁家的孩子……我咋一个都不认识了,你们的家人呢?”
众真灵无言,只是默默低头俯首。
“我明白了,他们都死了吧……真令人唏嘘呢,打个盹的功夫,许多人都不见了……嗯……这世界的气息,有些乱,又有小事要发生了吗?”
一位胡须数尺的真鹿长老趁机恭敬禀道:“仙灵大人……大荒将要面临一场劫难,也许我们该举族迁徙了……回到我们原来的地方。”
“该来的地方?这里就是你们的故乡,他乡才是你们的异乡呢……你们这些孩子,别数典忘宗了……嗯?你的胡须这么长,见识有点短了呢,劫难,什么劫难……不要一点点小事就惊动我……”仙蛙老人昏昏欲睡,一双好似能看穿古今的眼睛缓缓闭上,嘴巴轻轻动了动,“会有年轻人出现的,外面的世界才危险,老老实实待着,出去容易丢了性命……你们那些短命的老祖宗些,当初就是不愿意听我的话……但愿你们能听话一些。”
咕咕咕。
仙蛙老人的躯体一点点石化,下沉的深潭之水又诡异般地冒起来,将仙蛙老人的躯体尽数淹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