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县城的四千边军都是步卒，除了将官和巡抚属官骑马，余者皆步行。
这一路走来，没有吃掉梅之焕的马，还真的是官威存在。
吴自勉麾下四千人中，弓箭只有五十余支，这些人都是吴自勉的家丁。
晚上休息，把人派到外围完全没必要，人都跑完了，警戒个屁。
他给每个城门派了十人，剩下十人在身边保护，与梅之焕一起在县衙生堆火，靠着土墙打盹入睡。
“大人，大人…”
吴自勉迷迷糊糊被家丁唤醒，“大人，外面可能有异常，属下不敢怠慢。”
到底是核心家丁，吴自勉立刻跟着他们来到东门，攀登上城墙。
月弯星稀，远处大山轮廓可见，县城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瞧不见。
但仔细倾听，沙沙沙的声音不断，好似有无数獾子在刨坑，与城内此起彼伏的鼾声一混合，天地间充满诡异的气氛。
吴自勉听了一会，突然下令，“让所有人起来，就算不是流贼，也是百姓回来了，别被饥民冲进来，咱们也没有粮草。”
梅之焕来的很快，他到墙头一听，瞬间明白外面有大量的人在活动，“吴总兵，为何不派人出去看看？”
“梅大人，派人恐向饥民送粮食。”
梅之焕被一噎，看着城头来了不少士兵，对着原野用本地话大吼，“本官陕西巡抚梅之焕，若是百姓，老实等着，明日就有粮草，若是流贼，最好速速归降。”
吴自勉的家丁把他的话传出去，转瞬间野地里都是嘈杂声，不一会变成乱糟糟的吼声，众人如同置身牛羊群中。
“梅之焕…陕西巡抚…贪官…杀了贪官…”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让梅之焕脸色铁青，刚准备吩咐边军打火把出去瞧瞧，东边三里突然点起一堆大篝火…
接着如同燎原一样，不到一炷香时间，城墙上都是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东北西三面，至少有四万人，极少的长刀，大多人拎着木棍，他们破破烂烂，且女人孩子都有，但精神头很好，目光炯炯的盯着城墙~
“追随盟主，打富济贫，替天行道…”
吼声越来越整齐，越来越高亢，整个山地全是音浪。
梅之焕没有害怕，吴自勉却害怕了，外面的人眼神透露出来的不是仇恨，是吃人的渴望。
眼珠子冒着闪亮的绿光。
比杀人还恐怖。
很多偷吃过肉的边军吓的大叫，让边军的士气突然跌入谷底。
“大人，围三缺一，他们让咱们回西安府，我们不得不撤退，就算守住洛川，咱们也要被饿死了，出去杀他们也杀不完。”
脸色凝重的梅之焕对着城外大骂，“混蛋，一群衣衫篓缕、皮包骨头的流民，毫无军械，何必惊慌。”
“大…大人！”
吴自勉拽拽梅之焕的胳膊，等他回头，吴自勉又指一指城墙上的士兵。
梅之焕这才发现边军没了往日的镇静，哎，一堆垃圾只会打顺风仗，你们有刀，四千人能胜四十万。
腹诽归腹诽，梅之焕知道这支军队已经废了，该跑路还是得跑路。
“派一队人先去南边摸一下，咱们跟随三里出城，先到山上再说。”
“是，属下马上去安排。”
摸路的人一炷香都没用，很快就返回来了，南边只不过三五百饥民。
梅之焕一声令下，急行军到山里占据山顶休息。
轰隆一声，边军从南门夺路而奔，惹得流贼哈哈哈大笑，一窝蜂冲进县城，看看有什么可想。
这四万人只是流贼‘外围’。
洛川回西安府的官道大半在山中沟壑间，南边十里的山顶，王二搂着个俊俏的姑娘，哪有作为义士的样子。
山大王都不如，王嘉胤一脸轻蔑。
洛川县城的火光让王二哈哈大笑，那些人就是幌子，专门吓唬人，这里才是梅之焕葬身之地。
王二觉得自己有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气势，不知道从哪找到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坐在山梁，盯着一溜长长的火把南下，不自觉又笑了。
大约两万人埋伏在官道两侧的山脊，他们每人手中都有石头，官道前后三里还有上千人拿着未处理枝蔓的灌木。
等明军一到，前后纵火，然后从容滚石头。
想想都简单，明日以后义军就有四千把刀，是时候考虑把兵锋带入山西河南了，让朝廷顾不上老子。
他美滋滋的想着，突然发现来到山脚下的明军不动了，顿时有点惊慌，别功亏一篑啊。
王嘉胤来到身边，“盟主，他们要探路了，前面准备堵路的兄弟应该向南二里。”
“为…为什么？”
王嘉胤第一次没有拍马，快速说到，“因为洛川的流贼太听话，四万人只恐吓不进攻，一看就很有章法，能让义军有章法的除了盟主别无他人。”
王二领悟了，“还是王兄弟看的明白，那你带人向南移两里，我不信他们有胆气上山来查探。”
王嘉胤就是来打个招呼，他已经下令往南移动了，立刻扭头沿着山梁向南。
王嘉胤猜对了，山脚下的吴自勉首先发觉不对劲，能把流民如臂驱使的人一定是大寇，立刻叫停脚步，汇报给梅之焕。
巡抚大人不赞成，但没有明确反对，以免这四千人离心，照例派出二百人，让他们快速到前面看看。
火把在夜色中很亮，看到斥候的安全信号，不等梅之焕下令，边军一窝蜂涌入山口通道，争先恐后向南逃窜。
梅之焕懒得与这群吓坏胆的混蛋计较，等他们冲进去，才跟吴自勉最后进入山谷。
刚走不到一里，山顶突然传来破锣声，到处是疯狂的笑声。
“撤，快撤出山谷！”
梅之焕一边拔腿后撤，一边向里面大喊。
可惜锣声就是放滚石的信号，边军看不到具体情况，耳朵却能听到头顶轰隆的声音、脚下大地更是颤抖不停。
如同天塌地陷一般，惊恐后撤。
扑~
嘭~
咣~
大石出现，无数人被撞飞，口吐鲜血，更多的人如同卵壳一样，被迅猛拍碎，鲜血和肉沫四溅…
“饶命啊，投降了~”
边军一个照面就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