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威没有插到心脏，信王摇摇欲坠的身子还被他支撑着。
    但他张嘴只有呼出的气息，看着趴在御桌上悲痛流泪、失去力气的皇兄，弥留之际的信王好后悔。
    原来只有皇兄对自己是一心一意的关怀，竟然用他的血送弟弟上位。
    自己误会了，可惜也迟了。
    挺好，孤也用自己血让皇兄活下去。
    金銮殿只有皇家的血，一切希望还在。
    信王最后瞅了一眼林威…
    这个姐夫啊，想让孤跟你一样，就不能明说嘛。
    世界失去一切声音。
    世界失去一切光亮。
    世界失去一切爱恨。
    信王慢慢闭眼，他终究是站着死在天下人面前。
    林威缓缓抽出长刀插回刀鞘，抓着信王的遗体放到御座台阶上。
    “来人！”
    哭泣的朝臣被猛得唤回神，进来几个亲卫。
    “抬皇太弟的遗体上街，穿龙袍盖日月旗，游街三周，告诉京城百姓，信王耻于皇族卑鄙，自戕以谢天下，皇帝毒杀百姓的罪名由他来承担，求天下百姓给皇帝三年时间。”
    亲卫立刻上前抬起遗体而去，林威来到藩王面前，
    “有人想皇帝死捡桃子，林某已经杀了福王、唐王、代王、潞王…还有人想吗？听说皇帝可以向上追溯血缘，很好，请问最近的血缘在哪里？让林某见识一下朱明皇族的气魄。”
    衡王惊恐大吼，“宛平侯，我们都是太祖的子孙，没有近不近一说。”
    “是吗？”
    “是，一定是，谁想做皇帝，天打五雷轰，谁想做皇帝，谁就是不孝子孙。”
    林威冷哼一声，来到周王面前，“朱恭枵，朱明皇帝的子嗣就靠你了，林某相信你会让陛下延年益寿，就算不幸，陛下也能诞生子嗣，否则你们朱家就成人人玩耍的猴了。”
    周王其实挺有骨气的，并没有对他咋唬，形势明了，半个月前就决定了藩王的结局。
    林威向朝臣手臂一张，“看到了吧，没什么好谈的，谈本身就是失败，现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朝臣戚戚没有回应，林威也没有成功者的霸凌，一切还得看皇帝的反应。
    天启必须活下去，否则就没了朱明，他的所有后路都没有了，一切算计争斗烟消云散，林威让他瞬间从天启做回朱由校。
    皇帝在御桌上趴了两刻钟，站直正正衣冠，皇帝重新坐回御座。
    他还是他，再一次做出只有一个选项的选择。
    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传来，“圣谕，晋封宛平侯林威宛国公，晋封京卫大将军林威摄政之责，总领大明文、武、监察、宗府、禁宫内外一切朝政，修订律法，重建中枢，改革天下。”
    金銮殿内外朝臣齐齐下跪，“臣等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摄政宛国公，我等肝脑涂地，誓死追随。”
    林威点点头，伸手一抬，“起来吧。”
    金銮殿一阵衣角摩擦声，林威朝门口的朝臣招招手，示意他们也进来，然后缓缓来到御座下的台阶，坐到当中椅子上。
    “林某不是在权争，今天和诸位说清楚我在做什么，只说一次，以后有人逆反，抱歉，林威的惩戒只会更彻底，刑不上士大夫将变成历史。
    皇帝必须出去请罪，无论如何不可避免，咱们一会让陛下到京郊做圣人。
    从今以后，大明皇帝不能局限在京城，更不能局限在大明境内，大明皇帝应该把威严洒向外族，洒向未臣服之地，把雨露恩泽播撒给大明的土地，播撒给大明的子民。
    想必很多人都疑惑，林某为什么知晓陛下毒杀百姓的时候，会突然改变计划，火速结束这一切。
    刚才已经说过了，皇朝的权力架构驾驭不了火器。
    从来没人告诉过你们为什么，你们也从来没有去反思为什么，但大明朝的一切根源就是这简单的权力过度制衡造成的全局崩溃。
    大明朝成立之初，天下动乱几十年，火器在驱除鞑虏和一统天下中频繁使用，接着永乐年连续远击北元，此刻的火器技术领先世界二百年。
    但仅仅二百年后，大明朝的火器技术又反向落后欧罗巴一百年。
    没有人想过原因。
    我们的工匠在战争中创造了各种火炮和火器，戚继光、赵世祯等人也创造过很多火器，但朝廷不会用，不想用，满足与现状。
    佛郎机火炮明明师承大明，一百年后，我们转而得从佛郎机购买。
    一个小小的膛压问题，我们对照实物，研究了几十年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难嘛？其实简单的很，他们只不过通过试验掌握了炮弹和炮管的最佳比例。我们却在不停做大，一味造大，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人家知道更换子铳以实现快速击发，用一根炮管实现了三眼炮。
    我们呢？痴迷与双眼铳、三眼铳、五眼铳，听说戚继光还有一种十三眼火铳，转轮手铳一出，你们没觉得自己很愚蠢嘛？
    没有，因为你们依旧不会反思。
    你们不会思考你们为何造不出来，你们只会认为这很简单，然后偷偷仿制，再嘲笑本侯不知保密。
    皇帝在窃喜、武勋在窃喜、士大夫在窃喜，但结果怎么样呢？三千人的长转轮火铳在一千单发火铳面前不堪一击。
    看似简单的问题，但这就是大明朝一切问题的映射。
    大明朝落后的不是技术，是思想。
    大明朝朝政艰难的原因不是天灾，是人祸。
    千百年来，我们只有线性思维，儒家治国只会强调稳，稳，稳，强调民要老实，强调反贼十恶不赦，拒绝改变。
    把所有大胆猜测的人视为叛逆，禁锢人的身体，禁锢人的脑袋。
    赵世祯当时制造新的火器，朝廷没有造的原因并非不知火器的优势，而是没有给他试验的机会，没有给他试验改进的时间。
    拒绝试验，拒绝实践，这就是一切问题的根本原因。
    我们的国策，我们的治国之道，我们的思想，统统过时了，存续的时间越长，越会在不久的将来让民族陷入我们无法想象的灾难。
    大明朝之所以朝政艰难，与历朝历代的原因一样，不是缺少开天辟地的办法，你们是缺少开天辟地的胆魄，缺少胸怀天下的容人之量。
    因为历朝历代，百姓都拉着一辆叫做帝王皇朝的马车，谁都想上车。
    历史不停向前，马车不可能永远平缓，当它陷入泥潭的时候，百姓拉不动了，这时候就需要英雄、需要能臣、需要圣君帮忙。
    若没有怎么办呢？
    大明朝的解决办法是，皇帝以及皇帝代表的内廷、武勋、天下士大夫齐齐跳上马车，使劲鞭挞百姓，让他们流血送命也要把马车拉出泥潭。
    结果呢，怯者愤怒，抽刃向更弱者。
    马车上的一群人上人天天权争还嫌权力太小，一群贵人天天扣剥百姓还嫌百姓不富裕。
    百姓做牛做马要死了，万万人的匹夫一怒来了，王朝交替了。
    这就是大明要灭亡的最终原因。
    不想死，怎么解决？
    当然是把沉重的皇权、嗜血的武勋、臃肿的士大夫从马车上拖下来，让他们也套起缰绳去拉车，去拉着我们的民族前进。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
    这，就是林威。
    这，就是林威在做的事。
    这天下，只有我，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