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威失去耐心了，起身下令掷弹兵轰炸火油坑。
    随着几声巨响，长达五十丈的一道火墙拔地而起，热浪滚滚，白烟前面顿时升起一道黑烟，黑白交织的浓烟格外壮观。
    “传令火器兵集合，令兄弟们牵两千匹战马过来，全军到西侧集合，火器兵准备冲锋掩杀。”
    李尊祖马上领会了这个命令的关键，一刻钟后，骑军轰隆过河，林威双手抱胸等待开路。
    两千战马被蒙住双眼，领头的百匹战马屁股上挂火捻子点燃，战马嘶吼一声，蒙头轰隆向前冲。
    轰轰轰~
    树林中的地雷被陆续引爆，浓郁血腥味瞬间让原野里充满杀气。
    结束的很快，但效果并不彻底，好像战马过于密集，没有破坏全部地雷阵，林威冷冷回头，“再牵两千匹过来。”
    这种奢侈的打法让身边的观众咕咚咽一声口水，白杆兵一辈子求不来一千匹马，宛平侯做个游戏一会送四千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一会，两千匹战马再次冲了过去，火器兵全部失去了代步的坐骑，只剩下六千骑军。
    这次的声音远没有上次密集，甚至西边森林都传来爆炸，说明战马把地雷趟完了。
    对面呜呜的号角接着响起，竟然想先于自己冲锋，林威咧嘴一笑，好极了，下令长铳兵全部到森林边缘的高垄后面，只露半个身子射击，他们身后则全是掷弹兵。
    喊杀声突然响起，隆隆的马蹄声中，对面从烟雾中冲出来一大队骑兵，绕开森林中被炸断的树木，分成几股张弓搭箭冲过来。
    还想玩骑射？大明朝二百年也没有这样的骑军。
    啪啪啪~
    长铳交替射击，他们还未进入弓箭射程，已经一个个仰头跌落马背。
    轰轰轰~
    掷弹兵对骑兵身后的森林进行分散轰击~
    战场一瞬间只能用一个字形容，乱，非常乱。
    战马适应火器需要长时间的协同训练，自己都没有这样的战马，京营更没有，后面还未冲出来的骑兵劈头盖脸迎接一顿弹雨，战马顿时集体受惊四散奔逃，止都止不住。
    西面森林不断响起惊马踏雷的声音，林威都觉得可惜。
    啪啪啪~
    火器兵有条不紊收割冲出来的骑军，很快浓烟中再无一人冲出来。
    士兵们快速清点，大概三千骑军，也就是说西侧一多半骑军完蛋了。
    林威向前挥挥手，“所有长短火铳一起散开前进，每前进百步，掷弹兵覆盖前方空地一次，杀过森林占据丘陵，居高临下与京营对射。”
    步兵在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树干的林地中行动比骑军快多了，林威安排仅仅一炷香之后，他们已经杀穿森林，火铳声和竹筒手雷的声音顿时密集响起。
    这愚蠢的战争，任你占尽优势，依旧挡不住火器的杀伤，关承武和云梦只是觉得震撼，秦翼明却深感无力，只要空间足够，三十万京营也挡不住这四千人。
    战争，不一样了啊。
    火铳的声音比士兵们穿越林地的时间还长，林威已经隐约看到东面高地上的骑军冲进关卡。
    并不担心士兵的伤亡问题，只要他们依托地形射击，京营完全是送死，自己这边的六千骑军却自始至终没有表演的机会。
    两刻钟后，火铳声和轰击声渐渐稀疏下来，扭头看一眼天空的太阳，还是用了一个多时辰。
    林威大步向前，保护他的亲卫连忙围过来，护着他穿过森林。
    烟雾后的情形让身经百战的秦翼明胆寒，从森林边缘开始到关卡，全是一层一层的尸体。
    火器的战争与冷兵器不同，没有双方交错的伤亡，败方的尸体层层堆积，姿势千奇百怪，但无一不是对死亡的恐惧。
    林威能够想象到他们叫喊冲锋的场景，也能想象到他们来不及反应就死亡的结局，身后的三人却无论如何看不出如同刑场的战场是何种战斗方式。
    浓烟让京营安全，也让京营产生莫名的底气，竟然没有大批逃走，剩下约两千人挤在东面的丘陵下，围着英国公瑟瑟发抖。
    林威踩着丝丝鲜血混合的泥泞登上西侧丘陵，拿望远镜看了一眼，张维贤、张之极、张世泽祖孙三人全在，爷爷一身蟒袍端坐，儿子一身铠甲面露赴死之气，孙子靠在旁边全身发抖，但也竭力保持他的形象。
    “侯爷，很多骑兵不是我们杀的，火器兵死伤殆尽后他们崩溃了，张维贤下令身边的亲卫杀了奔逃的士兵，至少三千人是他们自己射死的。”
    林威看一眼关卡后面骑装完整的五六千战马，疑惑问道，“他们下马与我们步战？”
    “是啊，侯爷说的对，张维贤明知不敌，干脆让武勋家丁送死，永康侯被火铳射死了。”
    林威内心叹气一声，李尊祖还是不敢杀英国公。
    这是人之常情，恩怨情仇先放一边，张维贤祖孙三代在死节，大明朝养士二百年，临到头总有陪死之人，杀这种人道德反噬太大。
    从权争角度讲，自己也没想真的杀他，应该把他们搁置、忽视、冷藏，先把他们淡出百姓视线，再了结个人恩怨，用时间消灭死忠。
    想到这里，林威冷漠一扬下巴，“留下祖孙三人，杀了他们。”
    两千人射杀两千人很快，林威负手没有动，身后一直震惊的三人却差点把下巴闪掉，火器兵完全在对面的火器和弓箭射程外，轻轻松松如同玩一样，就把两千人的圈子一层层削命收割完，连逃命都来不及。
    李尊祖一挥手，身后涌出两千人开始补刀，片刻之后整个战场鸦雀无声，林威迈步下坡，踩着哧哧响的血水来到三人面前。
    张之极和张世泽持刀警惕看着林威，张维贤则一直坐在一个木椅中，作为失败一方，没有面如死灰，看起来反而说不出的轻松。
    甥舅两人对视片刻，说什么呢？任何话都很多余，战争已经够愚蠢了，羞辱他们就是羞辱自己。
    张世泽受不了这样的压力，突然举刀冲了过来，动作是劈砍，却又闭目送死的样子，林威侧身出脚。
    吧唧~
    小小公爷顿时摔了个狗啃泥，被亲卫按在地下，刚想鬼叫，又被一枪托砸晕了。
    “四威！”小公爷颤抖大叫一声，突然下跪，“求…求你放过他，我和父亲愿意了结恩怨。”
    林威淡淡瞥了他一眼，回头沉声下令，“火器兵全部换马随本侯入京，尊祖留下把这里打扫干净，不能让百姓过来好奇看热闹，把尸体扔到火油坑全烧了，处理完这一切，你带他们回京。”
    李尊祖立刻领命，林威扭头大步离开去换马，对他们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字。
    不一会，大约六千人从官道尘土飞扬快速离去。
    武勋和皇帝酝酿的‘终极大战’，如同儿戏一样结束了。
    李尊祖回头朝关承武拱拱手，又向张维贤父子瞥了一眼，示意大师兄过去安抚一下，他得清理战场。
    关承武从亲卫手中接过昏迷的张世泽，抱着放到张维贤身边。
    英国公看看孙子，好半天才呆滞得说了一句话，“世人都会嘲笑中枢的愚蠢，结束了啊。”
    刚到身边的云梦动作僵直，两眼却从未有过的清晰，盯着血淋淋的战场缓缓说道，
    “本宫就算不懂也能看出来，四威有无数种办法通过这里，他在逼你后撤，也在尽量避免伤亡，直到确定你寻死的决心，他才开始行动。这一万人全是武勋家丁吧，原来英国公也在为他清场，明明知道他不可阻挡，却非要抱着顽固的自尊牵连别人送死，难怪他一个字也不想说。”
    这话一出，身边四个男人齐齐看了她一眼，张之极立刻问道，“殿下到底站哪边，他拒绝我们控制血腥的好意，殿下不担心朱明如曹魏一样突然消失？”
    云梦扭头对他们淡淡一笑，“不怕，宛平侯拥有绝对的武力，一直在克制自己，当然不会炫耀。看到眼前一切，我终于意会到他想做什么了，原来他一直在兑现诺言，我们对他有深深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