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阁。
黎鸢低头阅览卷宗,上面汇总了出战辅州斩获的修行资源,依堂口分成八份。
看到青云浦的那份,黎鸢凤眸一凝,吩咐门外伺候护卫,到杂役堂取点质地相同的纸质,自己则研起墨。
等纸张取来,她端详了一会儿卷宗上的字迹,撩起衣袖,提笔临摹。
临摹者,学其形易,学其神难。
落下几个字。
黎鸢拿起比对,自觉只有三分相似,心里笑道:“丰滢这丫头到辅州历练这遭,襟怀有所开阔,但观其字迹,仍是阴谋机巧过剩,大气不足。”
黎鸢再次提笔临摹,她天资绝伦,聪慧无比,诗书金石之类,亦能一学即精,临摹丰滢字迹,写了七八个字,即抓住要点,越写越熟,十分形似而八分神似。
宁归宁经魁在书画临摹上造诣极高,若此时在场,只怕也要佩服的五体投地。
抓住字迹特点后,黎鸢把丰滢递交的卷宗抄写了一遍。
两份比对,如出一辙。
即便丰滢本人拿去看,也绝难分辨哪份是自己写的。
但两份卷宗有一处明显不同。原来的原灵果二十五枚,改为了十五枚。
黎鸢烧掉原来宗卷,调取十枚原灵果,放入一支玉佩状咫尺空间。
玉佩雕琢的方方正正,篆刻有“执法严明”四字。
做完这些。
她向阁外吩咐道:“把修行资源的归类卷宗和修行资源,送到积山堂,让积山堂堂主抄录几份,分发给暂住宗门的各宗各修行世家道友看。”
跟随参合宫出战辅州的修仙势力,可以得到战争中的三成斩获,公示出来,也让临渠见景梁五州修士觉得参合宫处事公正。
侍卫带着东西离去。
黎鸢起来欠了欠身,走到窗前,揉捏着额头缓神,不多时,又取出叶间川的案卷副本查看。
她与丰滢、雪初五的想法相同,叶间川应是九溪学宫安插在参合宫的奸细。
但却是大面来思考,不拘于此事。
说起来,这和大夏修仙界的全局有关。
大夏修仙界很有意思,钦天监和镇邪司一阴一阳,五大宗分别地处东南西北中,正合阴阳五行。
参合宫位居大夏东面边陲,五行属木。
九溪学宫地处大夏腹地,属土。
五行之中木克土,精通数术和推演之道的余尽春,非常迷信这个,嘴上不说,但心里最忌讳的就是参合宫。
余尽春也确实小家子气,分身坐镇锁龙镇,混迹世俗,别的行当都不干,偏偏作拿斧凿整治木头的木匠。
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原本听闻此事,黎鸢还不信,心觉余尽春身为大夏修仙界五位巨擘之一,断不至于如此,八成是说书人前辈编排恶心他的。
哪儿想上回到了锁龙镇,果不其然,当时真是憋了一天的笑。
好个盖世大能啊。
好大肚量。
而五大宗中,参合宫和浮生仙门看似素有嫌隙,弟子之间见面就要火拼,事实上,高层之间并无矛盾。
黎鸢当年挥师南下,逼得浮生仙门宗主袁尽明引颈就戮,其实两宗高层合谋的!
袁尽明原本姓阮,非大夏苗裔,乃是南面小国之人,但隐瞒出身,混入浮生仙门多年,宗门高层得知详情时,他已经得势,还有三位炼虚长老附庸、一位大乘境长老的支持,一旦在宗门内开战,必然死伤无数。
于是,才有参合宫南下之举,以大势威逼袁尽明自裁。
修仙界的大势争斗复杂无比,看到的,听到的,往往跟真实情况大相径庭。
两宗低阶弟子阅历不丰,不懂其中的道理,见了面才眼红掐架。
参合宫和浮生仙门其实没有深仇大恨,真正忌惮参合宫还是九溪学宫。
只是九溪学宫弟子以文人雅士自居,明面不争,喜欢暗戳戳的害人。
参合宫本就有大长老参荇镇宗,道行与余尽春分庭抗礼,术法还能克制余尽春,原本就忌惮参合宫的余尽春和九溪学宫,哪儿能让参合宫再崛起一位大能?
陆缺锋芒渐显,趁修仙界大势而起,在趁势而起的海字辈中仍能一骑绝尘,有点成就大能迹象了,九溪学宫自然会设法扼杀。
这争得是气运和大势。
因此。
黎鸢便猜测叶间川是九溪学宫安插的奸细。
叶间川隐匿在参合宫这么久,资质悟性又出众,按常理发展,往后大有机会进入精研堂的核心,如果不是为了这要紧事,完全没必要跳出来。
还好陆缺机警……
黎鸢庆幸地舒了口气,一抬头,不知不觉明媚阳光已洒到窗前,天将正午。
外面侍卫这时通禀道:“宗主,望月谷童信童掌事求见,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黎鸢的八名侍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精,刚刚见宗主临窗而立,知道正在思量要紧的事,都没敢打扰。
“请童掌事进来。”
童信甩着宽大衣袖跑进北斗阁,跨过门槛儿,往前迈出几步,扑通就跪倒在地。
他当上望月谷掌事没多久,就提拔了头角峥嵘的叶间川作教习,并且共事多年,怎么看都像是奸细的帮凶啊。
黎鸢扫了眼童信道:“今天怎么不待在炼器坊?”转身坐到桌前。
童信虽被借调到炼器坊,但炼器坊也有假期,今日休了假,回望月谷处理完堂口事宜,听李望说了叶间川,立即就赶过来。
“弟子今日休假,听说叶间川之事,特来领罪。”
童信脑门磕在地砖上,不敢抬起。
“弟子有失察之罪,但万死不敢与宗门奸细勾结,请宗主明鉴。”
黎鸢凤眸一斜,道:“你如果和宗门奸细勾结,还有机会跪在这儿和我说话吗?”
这话带着几分笑意,语气也不重,但却让童信打了个冷颤,背后涌起丝丝凉气。
是啊。
以黎宗主的铁血手腕,如果发觉他童信和宗门奸细勾结,这时候他早就被扔到枯荣树底下堆肥了,哪儿有请罪的机会?
想到这里,童信松了口气,看来黎宗主不怀疑他。
“谢宗主信任。”
砰。
童信脑门重重磕在地板上。
黎鸢挥袖道:“起来吧,地板磕地板,磕坏了,一时可找不到适合的换。”
这话一语双关,暗讥童信参合宫八大素质地板砖之一的雅号。
童信心领神会,便知黎宗主并不怪罪他,遂站起身,说道:“弟子真没有看出来叶间川会是奸细。”
“隐藏的太深,没有动作之前,本就很难看出来,此事不能怪你。”
“宗主宽宏。”
“不过你和叶间川共事多年,最为熟悉,待会儿去执法堂找万青玉,和她说说叶间川的行为习惯,说不定能从中发现端倪。”
“弟子遵命。”
黎鸢向童信平伸手掌。
童信不解其意,一脸茫然,迟钝道:“宗主这是什么意思?”
黎鸢道:“你回过望月谷?”
“回了。”
“见过出战辅州的弟子。”
“都见过,还一一探视过,也去祭奠过阵亡的弟子。”
童信本以为做的已经非常周全,谁想说完后,黎鸢脸色又是一板道:“童掌事,你还是跪着吧。”
“弟子当真不明白。”
“这就是你做掌事远不如南宫的地方。”
童信略微不服,直挺挺跪着。
黎鸢直指要害道:“咸字辈弟子阅历尚浅,还不堪大任,但海字辈弟子经过这次辅州的磨练,不少已能独挡一面,你既然回望月谷见过他们,就不知道列出名单,推荐职能堂口,交与我审阅?就光顾着来给自己澄清了?”
这一巴掌打的童信的老脸清脆一响,无可辩白,尴尬地低下头,心道:“我他娘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真是该死。”
“弟子知错。”
“你知错一百回了,改过没有?总觉得自己天资过人,花两分精力做事,就比别人非十成功夫做的还漂亮,不肯多用心。你这样,得埋没多少弟子?”
“我……”
“梁闲心生辰是何时?”
“我……”
黎鸢冷笑道:“你去问问南宫,看她知不知道青云浦那些出色弟子的生辰和各种喜好?哼,我也不要求你能做的这么细,但是堂内的弟子,长处何在,心境缺陷何在,将来适合转入哪个职能堂口,这些事情要是都不清楚,童信,宗门栽培你这么多年了,枯荣树底下留着你的位置。”
童信被训冷汗直冒,也知自身确实在堂口用心不多,脑袋砰的磕到地板上。
“弟子这次真知错了。”
“多用心,咱们参合宫人才虽多,但不能随意的埋没谁。让后辈才俊,感觉到他们受到重视,他们才会尽心回馈宗门,让贤才都用勇武之地和宗门强盛是相互的。”
童信点头道:“弟子谨记宗主教诲。”
黎鸢面色略微缓和道:“我也知你更钟情于炼器,只是李望处事尚有不足,还得你再培养几年。等把他培养出来,你就转入炼器坊。”
“多谢宗主隆恩。”
“道行这几年倒是涨了不少。”
童信抹着汗道:“蒙宗主记挂,弟子也总算金丹圆满,四五年之后应能化婴。”
黎鸢低头写了张批条,盖上宗主大印,说道:“去过执法堂以后,拿着这张批条到丹塔领一瓶二返精炼丹,到渡火炼之劫也多几分把握。”
“宗主,弟子还一身罪责!”
“你也是宗门贤才,尤其在炼器一道天资绝伦,往后转入炼器坊,宗门许多炼器责任都要压在你的身上,用几枚丹药绝不算什么,咱们参合宫的弟子,比任何丹药灵器都珍贵。”
童信重重一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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