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小竹林的时候，陆余躲躲藏藏把头埋进森乌的长毛里。昨天偷了郭大姐一只肥鸡，它替男朋友心虚。
    森乌没有这种烦恼，它昂首阔步走在最前头，睥睨天下的气势仿佛在后院漫步。
    肥鸡算什么？要是小狸花想吃，天上的老鹰也要叼下来。
    小狸花的规矩多，那猫就用老鼠跟人类换。二十只老鼠够不够？不够再加二十只，堆在人类的家门口。
    实打实的肥老鼠，交易绝对童叟无欺。
    有杀气！
    山老鼠大王忽然不寒而栗，抖抖肥硕的肉，指示下属把洞穴往深处掘了掘，拖家带口连夜搬迁。
    众所周知，撵鸡是汪汪们的狗生爱好。瞧瞧肥鸡们漂亮的尾巴毛，鲜红的鸡冠，它们在召唤汪们去捕捉呢。
    发现肉肉眼睛看直了，这还得了？阿虎狠咬一口大黄狗的耳朵，忘记小狸花的吩咐了？不准擅自捕食这些肥鸡。
    惹恼了小狸花，领主揍你的时候，猫可救不了你。对不听从命令的猫众，猫帮没有一丝温情，只有雷霆暴雨般的教训。
    爪子不利，地位不稳。不听话？揍到你听话为止。
    肉肉忍住痛嚎，赶紧乖乖向前走，阿虎真好，这点痛跟被领主揍比起来不算什么。
    耳朵隐隐作痛的大黄狗，凶巴巴狂撵着野狗们往山脚跑。别看鸡了，赶紧向前走，阿虎好心提醒，必须乖乖听话！
    郭大姐都做好喝止狗狗们的准备了，事实上野狗们确实对鸡虎视眈眈，但大黄狗突然暴起，帮她解决了问题。
    难道是护食？歪打正着保护了鸡群。
    郭大姐没往那方面想，因为大黄狗刚才也直勾勾看着鸡流口水呢。
    养鸡场十分宽敞，一些懒得跑山的鸡慢慢悠悠啄食地上的谷物。
    狗子们被禁止捕食，统统围着郭大姐打转，希望她早点拿出好吃的兑现承诺。
    “我现在下厨，你们先玩一会，好了喊你们。”郭大姐走一步被绊一脚。大黄狗和大黑猫，还有它们背上的猫咪比较高冷，只远远看着。
    见人类抬起手，经常挨揍的野狗们下意识地往后缩。
    然而，它们发现人类只是指了指周围，趁空档快步离开了。野狗们面面相觑，这是让它们在附近自由觅食吗？
    好耶！让汪闻闻除了肥鸡还有什么食物！
    五只狗子兴致勃勃开始地毯式搜索，拥有丰富的觅食经验，即使压在垃圾桶底部的一片面包，它们也能翻出来。
    暂时从带“孩子”繁重的任务中脱身，陆余带上男朋友也去探险。
    要说养鸡场有什么好玩的活动，上辈子去过农家乐的陆余首推捡鸡蛋。
    鸡窝里，草丛里，石头缝里，任何一个稍微隐蔽的地方，都有可能发现母鸡下的蛋。
    喵不做偷蛋贼，只是当寻宝游戏打发时间。
    陆余踮着爪子摸到鸡棚门口，呦呵，靠墙搭建着一排排方方正正的窝，里面铺着软和的稻草。
    郭大姐挎上篮子一排捡过去，不敢想象她得多么开朗。
    小狸花兴高采烈跳上鸡窝，在一个个窝里找鸡蛋。森乌谨慎地巡视棚内，这里面还有一些抱窝的母鸡。
    野外抱窝的雌性都很凶，谁靠近窝里的蛋就叨谁。
    小狸花肯定打不过护蛋的母鸡，森乌不想看见陆余被叨鼻子。
    猫跟母鸡们商量一下，请它们碰到小狸花就当没看见。
    反正猫们暂时不吃你们的蛋崽子。
    陆余看了好几个窝都空空如也，估计早上郭大姐刚捡过一轮。不过没事，鸡棚很大，肯定有新下的蛋。
    打算换个窝的陆余一抬头，看见大黑猫认认真真探头进窝里，深感惊奇地眨眨眼。
    还以为森乌对这种无聊的游戏没兴趣呢。
    既然如此，猫就把那半边让给森乌吧。陆余如此想着，悄声无息向反方向走，尾巴翘得老高，谁让它疼爱男朋友呢。
    毕竟领主大人陪它玩幼稚的游戏，总要有一些甜头嘛，不然下次就不陪它玩了。
    作为有智慧的猫，陆余想到一个偷懒的好方法，那就是去找有母鸡蹲守的窝，抱窝累了，对方肯定得去吃点喝点。
    那个时候，就是它看蛋蛋的机会！
    完全没注意到某只虎视眈眈的狸花猫，感到饥饿的鸡妈妈抖抖羽翼，跳到地面啄食槽里的粮食。正当它享受食物时，窝里来了贼。
    陆余落地无声，眼睛一亮。稻草中卧着白花花的鸡蛋，有整整五颗！
    如愿以偿的小狸花扒住边缘，向鸡蛋伸出爪子，触爪温温的，这位鸡妈妈孵蛋很认真负责。
    它正想摸下一颗蛋，头顶传来一阵扑棱棱的声音。
    爪子凝固在半空中，意识到不妙的陆余慢慢抬头，粗壮的鸡爪子，丰厚均匀的羽翼，尖锐弯曲的喙，黑漆漆的眼珠子。
    去而复返的鸡妈妈偏着头，静静注视着眼前这只狸花猫。
    莫名的，它有一种被史前巨兽盯住的惊悚感。
    鸡是恐龙的后代这一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喵。
    陆余心惊肉跳，干巴巴解释道：“喵，喵没有恶意……”
    森乌听见动静回头，惊骇地看见鸡妈妈暴跳如雷，发出一连串愤怒的咯咯叫，尖锐的鸡喙就要叨在小狸花的脑门上。
    理亏的陆余一甩尾巴，赶紧跑路。可那只愤怒的母鸡没打算放过它，拍着翅膀紧追不舍，恨不得叨下它一撮尾巴毛。
    森乌！走走走，快跑！
    陆余四爪翻飞地往鸡棚外面冲，路过时叫上向它跑来的大黑猫。
    森乌犹豫一秒，果断跟上跑远的陆余。虽然它很想摁死这只胆敢发起攻击的鸡，但当下还是小狸花更重要。
    可恶，警告了那么多只母鸡，偏偏漏了那一只最凶的。
    一口气跑到郭大姐家门口，陆余惊魂未定频频向后看，幸好鸡妈妈没追那么远，见撵不上它们便悻悻打道回府了。
    它不想被下一个偷蛋贼趁虚而入。
    森乌舔舐陆余凌乱的头毛，担忧地听对方如擂鼓般的心跳，乖崽，没事吧？继而冷酷地一眯眼，等晚些时候，猫去给你报仇。
    别别别。
    陆余忙不迭阻止，是它调皮非得去招惹抱窝的鸡妈妈，怪不得对方。
    森乌颇为无奈，只好叮嘱陆余，下次不要离它太远。
    陆余眨眨眼，不是别玩危险的游戏，而是离近点好保护它，森乌真不怕把它宠成大魔王啊。
    心花怒放亲一口男朋友，陆余决定以后乖一点，不叫爱它的森乌担惊受怕。
    得到小狸花的亲吻，森乌喜笑颜开。
    这时，黑狗咬着一根鸡骨头跑过来，兴奋的眼睛亮晶晶，它和同伴挖到好吃的啦。
    领主和小狸花对野狗们有恩，好吃的必须分给它们一份。
    陆余怀疑鸡骨头在地上滚过，不然怎么会沾着泥沙？饮食一向精致的它委婉拒绝了黑狗的好意。
    森乌冷冷摇头，它不染指领地居民的食物。
    “人类已经煮好饭菜了吗？喵怎么没听见她喊开饭？”陆余用力抽动鼻子，没闻到新鲜饭菜的香味啊。
    黑狗表示人类还在乒乒乓乓，没有出门大喊过。
    那你的鸡骨头哪来的？陆余瞬间顿住舔爪子的动作。
    在人类的地盘上，野狗们去哪里刨食，答案呼之欲出。
    郭大姐的惊呼声、责备声相继传来，陆余恨不得高高跃起，敲无辜眨眼的黑狗一个暴栗。
    她不过去场地上捉了只鸡，垃圾桶就被翻得乱七八糟，生活垃圾撒得到处都是。
    狗狗们舔着嘴巴，有一只嘴里还咬着碎骨头。
    郭大姐苦笑不已，到厨房放下鸡，拿来扫把清扫地面。她以为这几只狗是有主人的，现在看来应该是流浪狗。
    儿子丢在垃圾桶里的鸡骨头，被觅食的它们翻出来吃掉了。
    拍拍半人高的垃圾桶，郭大姐严肃地对狗狗们立规矩：“这个，不能翻！”
    要是以后它们常常下山翻垃圾桶，家里非乱套不可。
    狗狗们歪歪头，斑点狗摇着尾巴靠近，直立起来又要去扒垃圾。
    郭大姐重重拍掉小狗的爪子，立规矩要趁早，她通过惩罚告诉狗子什么不能做。
    斑点狗挨了打，夹起尾巴躲到同伴身后。似乎察觉到她的敌意，狗子们垂下尾巴瑟瑟缩缩往后退。
    汪呜呜，不是说好让汪们自由觅食，怎么又打狗。
    野狗们委屈巴巴望着郭大姐，心碎得像那个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垃圾桶。
    狗子们的呜咽太可怜，郭大姐差点因此妥协。甩甩头狠下心，她再次敲敲垃圾桶，做了个拍手背的动作：“不准！”
    狗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类想表达什么意思呀？靠近装食物的地方，汪们就要挨打？
    “笨，不是！”
    围观了全程的陆余慢慢走上前，示意森乌放开被摁在地上的黑狗。
    见到斑点狗挨打，黑狗本想着冲过去护短，被陆余眼疾手快叫森乌控制住。
    还想不想混吃的了，攻击衣食父母可不行嗷。
    陆余小课堂再次开讲！
    森乌助教扬起尾鞭，严厉的目光满场梭巡，谁不听讲就抽一尾巴。
    顾不上委屈，野狗们赶紧竖起耳朵认真听。
    郭大姐揉揉眼睛，她是不是爬山太累出现幻觉，这只小狸花猫在教训狗子们？
    向来不服猫的狗竟然乖乖蹲好了，随着小狸花的走动左右歪脑袋，专心得不得了。
    郭大姐无法得知小狸花究竟说了什么，但狗子们再也没翻过垃圾桶，甚至还抢着帮她叼东西，一副洗心革面重新做狗的模样。
    陆余循循善诱：不打工的狗子混不上人类家的编制，懂？
    狗子们疑惑：汪们不是来吃饭的吗？
    陆余恨铁不成钢：一顿饱和顿顿饱分不清啊，即使大姐不收留你们住下，偶尔下山打打秋风也好呀。
    肥鸡切块下锅，丢一碗土豆，再加一些配菜，炖得焦香软糯一锅出。
    考虑到狗子数量多，郭大姐洗干净一个长方形的鸡食槽，把煮好的饭食均匀盛到里头。
    狗子们馋得口水直流，小狸花说得没错，人类家的食物不在垃圾桶里。
    流浪太久，它们几乎已经忘记使用干净的容器进食的感觉。
    没有酸臭味，没有泥沙，只有食物原汁原味的味道。
    汪呜呜，汪好幸福呀！
    刚开始，狗子们还带着警惕，害怕突然被驱赶。但慢慢的，它们发现饭菜很香，食物很充足，阳光灿烂，人类只是含笑看着这边。
    它们下垂的尾巴越翘越高，呼呼左右摇摆传达出放松感谢的心情。
    吃惯了方闻做的山珍海味，陆余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倒是赶在开饭前归队的阿虎和肉肉，分别占据一个位置，吃得喷香。
    “猫有个发现。”阿虎聊起刚才的探险，它们在鸡棚旁边发现一个小土坑，“有黄鼠狼的臭味，它肯定是想挖洞偷鸡吃。”
    陆余一愣，野生动物好快的速度，家养狼狗一不在，就趁虚而入了。
    陆续吃饱的狗子们闻言围上来，谁要偷人类的鸡？汪不答应！
    陆余倍感欣慰，有看家护院的想法，你们是有意识的汪汪队了。被夸奖的狗子们呼呼摇尾巴，人类对它们好，汪要涌泉相报。
    陆余有门禁，必须按时回家，所以晚上守卫养鸡场的行动，由阿虎和肉肉担任总指挥。
    “领主、小狸花，你们放心。猫经常去胖爷的地盘玩，见过黄鼠狼。”阿虎摩拳擦掌，“只要躲开它的臭屁，就没什么好怕的！”
    围追堵截，是猫帮最擅长的作战。
    黄鼠狼觉得自己很倒霉。
    它们一族平时习惯捕食老鼠和小蛇，但最近怀孕的婆娘非要吃鸡仔。山上的野山鸡个个窜天猴似的，追上都费劲。
    思来想去，还是山脚下人类家里的鸡比较好下手。
    之前看家护院的狼狗不知所踪，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只要挖个小坑钻进鸡棚，里面的鸡仔任它挑选。
    但人类也不是傻瓜，白天发现小坑之后，马上会加土填平。
    它吭哧吭哧挖的洞，一夜回到解放前。
    顶着暴脾气婆娘挠出的爪痕，黄鼠狼丈夫决定今晚熬个大夜，一口气挖通洞口捉鸡仔。
    眼瞅着爪下的土越来越薄，兴奋到忘乎所以的黄鼠狼感到有什么拍了拍它的背。
    谁呀？没见它忙着吗？
    黄鼠狼嘟嘟囔囔一转头，与一双闪着寒光的猫眼四目相对。
    阿虎阴森森龇牙：“呦，偷鸡贼！”
    妈呀！哪来的癫猫！
    黄鼠狼头皮一麻，立即撅起屁股噗地放出烟雾弹，小小灵活的身躯蹿入黑夜中，试图逃之夭夭。
    汪汪汪！汪汪汪！
    夜色中，六只狗子忽然跑出来对它围追堵截，黄鼠狼定定心神，狗子不怕，没它灵活。
    它拧腰逃窜，旁边横插出一只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拍翻一个跟头。是那只猫咪！它竟然没有中招！
    在猫咪和狗狗的围攻下，黄鼠狼就像一颗皮球在爪子间传递，没多久就晕头转向彻底歇菜。
    黄鼠狼虚弱的爪子重重落下：臭婆娘，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呜呜呜。
    屋内正准备睡下的郭大姐被狗子们的喊叫声吵醒，连忙打开灯，循着动静找过去一探究竟。
    只见鸡棚旁边毛绒绒们围着，一个深深的土坑，一只倒地不起的黄鼠狼。
    看到这里，郭大姐恍然大悟，原来狗子们吃完饭赖着不走，是为了给她捉偷鸡贼！
    “好狗！好狗！”
    红光满面的郭大姐一只只揉揉脑袋，那只大黄狗头一偏躲开了。她不在意，因为她得到了其它五只狗狗的蹭蹭。
    那晚发生的事，陆余从阿虎嘴里听见添油加醋的版本。
    什么本喵和肉肉力战黄鼠狼，五只流浪狗吓得汪汪叫；什么黄鼠狼的屁比整个养鸡场的鸡粑粑加起来还熏鼻子，等等。
    陆余哭笑不得，最后用一袋肉干堵住阿虎鬼扯的嘴才算完。
    肉肉背起阿虎，向猫帮的据点慢慢走去，对话远远传进陆余的耳朵。
    “要是你喜欢大山头，喵努力努力，把地盘打到那里去。”
    “汪喜欢大山头，但是更想在你的身边，你喜欢街区，汪就待在这里哪都不去。”
    “那我们偶尔去找那几只蠢狗玩。”
    “汪汪！”
    相依为命的一猫一狗，就这样走进了橘色的夕阳里。
    后来，等陆余和森乌去郊外看望野狗们的时候，发现五只狗子已经在养鸡场安了家。
    郭大姐用木板钉了个大狗窝，铺着软和的旧衣物，虽然不华丽，但能够遮风挡雨。
    陆余去的那天，郭大姐和儿子正在给狗子们洗澡，欢声笑语不断传来。
    远一点的地方，长毛小狗抖抖身躯甩毛，飞溅的水珠折射出一道漂亮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