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森乌叫声中的不安，陆余赶紧扒拉陆爸示意他把自己放下。
    蹿到大黑猫的身边，陆余使劲蹭蹭它的脖子，呼噜噜安抚道：“森乌，这里是陆糸爸妈的家，对我们来说绝对安全，不用担心。”
    人类会全力以赴保护幼崽，对幼崽喜爱的事物爱屋及乌。
    等猫把女主人拿下，它和森乌就可以在屋里头翻身做小主，嘿嘿。
    森乌听着陆余的豪言壮语，默默在心里反驳，你不需要跟陆糸比自己在两个人类心中的地位，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就行。
    它丝毫不怀疑陆爸陆妈会喜欢上陆余。陆余是春天的花朵，夏天的树荫，秋天的红叶和冬天的白雪，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被它深深吸引。
    到时候，它就要跟三个人争夺小狸花的注意力。森乌一边舔舐陆余的脸蛋，一边发出不满的咕噜声，乖崽，你要知道猫在等你。当你忙碌的时候，也要回头看看猫。
    陆爸在餐桌前坐下，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热茶，笑眯眯看两只猫咪你喵一句我喵一句，哎呀，这缺乏点生气的屋子终于热闹起来了。
    最后进门的陆糸把调料和鸡蛋糕放下，又回头把门口的行李搬进屋，最重的是刚才他在商超买的酒水。
    他爸日常喜欢小酌几口，平时被陆妈管得严不能喝，但今天的晚餐氛围正好，陆妈应该会网开一面。
    陆爸见状探头往厨房里瞅瞅，陆妈正背对他们专心做菜。他便蹑手蹑脚拿走几瓶藏在柜子顶部，反正都是他打扫卫生，陆妈绝不会发现。
    陆糸放好行李，把乖崽缠着他带上的花安置好，走出房门便看到陆爸鬼鬼祟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爸，我买了一箱，你别一口气喝完。”
    陆爸急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说道：“我有分寸。你别大声嚷嚷！给你妈送调料去。”
    说完，他若无其事坐到沙发上，拿起遥控调台看电视节目。仿佛刚才藏酒的不是他。
    两只猫咪似乎闻到食物的香味，正并排蹲在厨房门口仰头眼巴巴看着。
    陆糸推开厨房门，浓郁的香味，热腾腾的锅气，让他仿佛回到上学时，放学冲进厨房抱住妈妈大腿讨要好吃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候，陆妈总会一边塞一块肉到他嘴里，一边轻点他的脑门笑话他馋嘴。
    陆妈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恍如昨昔。
    陆妈还以为是陆爸回来了，她正在尝猪肚炖鸡的味道，往背后一伸手：“怎么这么慢，就差你的调料了，要是耽误糸儿回家吃饭，看我教不教训你。”
    陆糸赶紧把调料送到陆妈手中：“妈。”
    陆妈闻言猛然回头，盯着陆糸的脸没两秒又扭头去看锅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回来了，去，到外面等着，回来这么早，还有好几道菜没做呢。”
    陆糸哪能出去，他撸起袖子积极表现：“妈，我来帮你。”
    会讨妈妈欢心的孩子有饭吃。
    陆妈闻言放调料的动作一顿，转身挥舞着大勺把陆糸往厨房的门外赶，她愤怒的眼角还有一滴没擦掉的泪：“你是不是又想来炸我的厨房！到外面呆着去！”
    陆妈想破脑袋都不明白，明明她的手艺不错，又从小培养儿子的动手能力，陆糸怎么一点下厨天赋都没有。
    绝对是陆糸的爸基因变异导致的！
    见陆糸护着头被赶出来，陆爸赶紧端起茶杯喝水，目不斜视盯着电视屏幕。臭小子一回来就惹他老婆生气，但老婆你骂了儿子就不能骂他了哦。
    出师不利，弄巧成拙，陆糸哭丧一张脸退至门外，就见到自己养的小狸花猫一下蹦到面前，甜甜地冲陆妈叫唤。
    陆糸见状感动落泪，乖崽在护着他呢，爸爸没白养你！
    此时陆余的心里在想：陆糸快走开，妨碍猫发挥。
    片刻之后，无往不利的猫咪跟它的主人一样惨遭驱逐。陆妈甚至当着一人一猫的面紧紧关上厨房的门口，冷酷无情。
    不可以，小猫不能进厨房，毛会掉锅里。
    陆妈的嫌弃声回荡在耳边。陆余不甘心地咬爪子，最多三天，它不仅要进厨房，还要睡在锅里！
    陆糸与陆余四目相对，尴尬地搔搔脸颊：“乖崽别难过，爸爸不介意吃你的毛毛。”
    森乌凑上来，睁着一双清澈的猫眼：“猫最爱吃你的毛毛。”
    乖崽身上所有的地方，它都喜欢吃。
    同样一份食物，沾在陆余皮毛上的残渣吃起来就是格外美味。
    陆余闻言挺起小胸脯：“喵喵喵。”
    你们不用安慰猫，猫不会遭到一次打击就打退堂鼓。没有攻略不下的长辈，只有不努力的小猫！
    一人两猫的背影有些可怜。
    尤其是小狸花猫，两只三角耳朵都垂下去了，看起来十分需要被人抱着抚摸一番。
    陆爸走过来心疼地抱起陆余，张口闭口乖崽，爷爷疼。
    他踢踢陆糸催促：“糸儿，别堵在门口了，去给乖崽找点零食吃。”
    陆糸被亲爸挤开，无奈地回房间找出烤鱼片递给陆爸哄小狸花开心。
    陆余肚皮朝上躺在陆爸的膝头，两只爪子按住烤鱼片，用尖利的牙齿叼住肉片一条条撕下来，再咬碎吞下肚子。
    毛绒绒的，又萌又馋，小狸花把普通的烤鱼片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陆爸越看越喜欢，捏捏爪爪，又撸撸尾巴尖。
    “好不好吃呀？乖崽。”
    陆余甜甜回答：“喵喵喵。”
    陆爸喜笑颜开：“乖崽在跟爷爷说话呐。这个聪明劲有咱们老陆家的风范！”
    陆爸是音乐学院的老教授，在业界颇有名望地位。对唯一的儿子，他和妻子倾尽全力教导。因此陆糸从小不仅模样生得好，学习成绩也是一骑绝尘，妥妥中别人家的孩子。
    只要是父母，就没有不爱炫娃的。这三年间，陆糸虽然不在身边，陆爸的朋友圈里除了跟陆妈的日常，就是陆糸的花店和画作。他还偷偷关注了陆糸的社交账号，逢人便跟对方推荐。
    也是在陆爸的带动下，陆妈才学着使用社交平台，又在上面看见了陆余，给小猫缝制许多衣物。
    陆爸掏出手机拍下陆余吃东西的萌照，发到朋友圈：我家的猫。
    老友们刷到动态纷纷捧场，对可爱的小狸花赞不绝口。
    这种成就感比当初炫陆糸还高。
    笑得眼睛咪成一条缝的陆爸正乐颠颠看评论，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大黑猫蹲在茶几上，冷冰冰瞪视他，见他投来疑惑的目光，露出阴森森的犬齿，仿佛在警告他撸猫要节制，特别是名草有主的猫。
    陆爸轻咳两声：“大黑啊，不要用这种眼神瞪人。不礼貌。”
    礼貌？你摸我的猫礼貌吗？森乌嗤之以鼻，而且小狸花只是说不允许猫伤害你们，可没说猫不能瞪你们。
    陆爸顶住冰冷的目光，硬是没挪开陆余毛绒绒肚皮上的手。吃完烤鱼片，正在用爪子洗脸的陆余，觉得还能巩固一下陆爸对自己的喜爱，所以打算再陪老人家待会。
    但男朋友也要安抚。
    森乌，再忍忍，晚上猫给你睡前舔毛。
    舔全身的毛毛。
    陆余郑重其事加上一句。
    挪威森林猫的毛原本就十分浓密，到了冬天，厚度直接增加一层。
    陆余平日也会给森乌舔毛，只不过工作量太大，舔着舔着，懒性发作的小猫就滚到大黑猫的肚皮下哼哼，装睡。
    每当这时候，森乌就用鼻尖拱拱小猫的屁股。如果陆余还是赖皮，大黑猫就把小狸花哄睡着，然后默默打理好毛发。
    猫找伴侣是想它幸福快乐。如果小狸花愿意给它舔，猫当然高兴。不舔也没关系，猫自己会舔，顺便帮小狸花舔。
    听见陆余要给它打理全身的毛发，森乌眼睛一亮，阴郁一扫而空，耳朵高高立起，粗尾巴兴奋地轻轻摆动。
    看见森乌喜笑颜开的样子，陆余舔着爪子默默反省，以后猫要对森乌再好一点！
    陆爸有了新欢小狸花猫，陆妈又不需要他帮忙，陆糸摸摸鼻子没趣地回到卧室，打算收拾一下三年没用的窝。
    他的卧室朝南，晒了一天阳光暖洋洋的。
    桌面一尘不染，连上面摆放着的相框、摆件都没有积灰，很明显有人提前进来打扫过。
    陆糸把自己摔进软绵绵的棉被，埋着脸深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满熟悉的洗衣粉味道和太阳的味道。
    他仿佛看见陆爸扛来被子放到床上，陆妈仔细套上被套的画面，两老一边套一边讨论他喜不喜欢这个花色。
    陆糸不自觉地笑，今晚的梦一定是甜的。
    再躺下去怕是要睡着，但是不行，他还得布置一下两只猫咪睡觉的窝。
    拍拍脸颊一个鲤鱼打挺，陆糸起身打开陆余的行李箱，先掏出一个大大的毛绒软垫放在床尾，又拿出一条厚毯子铺上，最后放上陆余喜欢抱着睡的鲨鱼小布偶。
    不过有大黑猫在，按照它的霸道性格，这只小布偶估计要被踹出窝外。
    陆糸叉着腰扫视一圈，又把猫窝挪到太阳能晒到的位置，猫咪喜欢温暖的地方，白天睡在这里可以晒到热乎乎的阳光。
    看着温馨恬静的卧室，陆糸拍下几张照片发给方闻。
    「我到家了。」
    都说爱是分享欲。
    以前看陆爸芝麻大小的事都要跟陆妈分享，路边的蓝色小花，窗台上的落叶，面包店刚出炉的蛋挞，他只觉得肉麻，还常常嘲笑陆爸白长那么高个，在陆妈面前跟个小孩似的有说不完的话。
    陆爸被笑了也不羞恼，反而特别理直气壮地说，他想把看见的一切美好都送到老婆面前，让她看了也开心。
    现在他谈了恋爱，终于知道陆爸的心情。
    自己开心，想对方也高兴。分享美好，一个人的幸福就会变成两个人的欢喜。
    过了一会，方闻回复消息，是一张模糊的截图。
    陆糸仔细一看，竟然是柜子上一张全家福里的他，被方闻单独截出来，照那张相片时，他刚满五岁。
    方闻：「可爱！喜欢！」
    陆糸：「你的关注点真的奇奇怪怪。」
    方闻：「我可以拥有一本男朋友的童年相册吗？」
    陆糸：「等你来我家一起看。」
    对面沉默半晌，疯狂的表情包接踵而至，手机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我会来的！」
    晚饭前的准备最容易手忙脚乱，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时候如果揣着手空等吃饭，下厨的那一个绝对会看你不顺眼。
    因此，当陆妈开始盛菜装盘，陆爸和陆糸赶紧抢着布置桌椅，碗筷，生怕被陆妈发现他们的眼里没有活。
    夜幕低垂，灯光亮起。
    长方形的餐桌被各色家常菜肴摆得满满当当，冒着丝丝热气，三个人围着餐桌落座，桌角边还有两只毛绒绒的猫咪。
    看着一桌子自己爱吃的菜，陆糸眼睛酸酸的，捏着筷子每一道都想吃。
    陆妈盛了一碗汤过来：“别着急，先喝碗汤暖暖，你一大早出发，到家还没正经吃过东西吧，小心胃疼。”
    她自己的面前也被放了一碗热汤，给老婆盛好汤的陆爸对陆糸笑道：“你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你尝尝，我平时都没这个福气呐！”
    陆妈夹起一块红烧排骨给陆爸：“你最爱吃的，别说我不疼你。”
    陆爸张口咬住，一边用力嚼一边朝陆妈竖起大拇指。
    忙了一整天，陆妈确实饿了，见丈夫儿子都在大快朵颐，她心满意足地夹起陆爸放到碗里的炒牛肉，一家人都在的晚餐就是香。
    刚吃了小半碗饭，一支鲜花忽然从桌子底下出现。
    陆爸告白的话张口就来，最美的鲜花送给最美的老婆。
    陆妈甜蜜地笑起来，嘴里嘟囔着不好好吃饭，却马上站起身取来花瓶，灌上水，珍惜地把鲜花插进瓶中，把它摆在餐桌醒目的位置。
    陆糸看着爸妈笑，他这辈子就是想按照他爸妈的模板找伴侣，可以一起做饭，一起吃菜，一起欢笑。
    餐桌上欢声笑语。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跟小猫咪同样不相通。
    陆余闷闷盯着碗，长尾巴静止不动，表示它对这顿晚餐不是很满意。
    陆糸给两只猫咪准备的晚餐不差，混合口味的猫粮，拌了鱼油的肉罐头，香喷喷装在碗里由猫咪们任意选择。
    森乌不挑，它觉得食物能填饱肚子就行，照例蹲在一旁先让陆余选。
    可陆余惦记着餐桌上的美味，它灵敏的鼻子可都闻到了，有排骨、有烧鱼、有猪肚鸡，相比之下猫粮就显得没滋没味。
    吃个半饱，陆余眯起眼睛在三个人间来回打量，舔舔嘴唇打算自力更生。
    小狸花悄声无息走到陆爸的脚边，抬起爪子挠挠他的小腿，都说隔辈亲，陆爸肯定扛不住小猫咪的讨食。
    见陆余对食物兴趣缺缺，跑到人类那边去了，森乌赶紧大口解决掉晚餐，同样悄声无息走到陆余的身边守着。
    陆爸不负陆余所望，陆余扒拉没一会，他就悄悄往桌下递来一块猪肚肉。
    攀上陆爸的大腿，陆余歪头叼住那片白嫩嫩的肉，淡淡的咸味，还用清水涮过。
    不错不错，陆爸很懂小猫的心。
    餐桌底下响起猫咪咀嚼食物的声音。
    在陆爸的暗度陈仓的操作下，陆余吃到了排骨、牛肉、炖鸡还有大虾，森乌也被投喂了不少好肉，但它不吃，把自己那一份全都叼给小狸花。
    终于，陆妈狠狠咳嗽两声：“好好吃饭！是你吃饭还是猫吃饭？”
    陆爸闻言赶紧擦擦手：“我吃，我吃。”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挤眉弄眼对两只猫咪投去抱歉的眼神，老婆发话了，改天爷爷再找好吃的给你们。
    嗝。陆余见状揉着肚子喵喵，猫也刚好吃饱了，爷爷奶奶你们慢慢吃。
    森乌，我们回窝，舔毛睡觉去。
    森乌闻言高兴地站起身追上陆余，与小狸花挤挤挨挨跑向卧室。
    陆妈正好给陆糸递过去一碟酱料，抬头看见这一幕，惊疑的眼神往爷俩的脸上一扫，陆爸和陆糸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行吧，家里反正有一个叛逆的儿子，也不差一对离经叛道的猫夫夫。
    吃饱喝足，陆糸和陆爸忙着收拾桌椅、洗碗、拖地，陆妈在客厅来回走动消食。
    空隙间，陆糸回头找陆妈的身影，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站在他的房门口，沉浸地看着屋内，嘴角扬着一抹温柔的笑。
    陆糸洗完澡走进卧室，唇角不自觉抿出一个柔和的弧度。
    两只猫咪盘在猫窝里，小狸花正埋头认真地给大黑猫梳理毛发，忙得连他进门都没抬头看一眼。
    森乌眯着眼，轻拍尾巴尖，它期待了一整天的全套舔毛服务十分周到。
    陆余舔得细致，先把食物的碎屑舔掉，用舌面梳开打结的毛毛，吐吐毛再接着舔，要是它给森乌洗脸的时候，大黑猫不把舌头伸出来捣乱，它的进度会更快，而不是到熄灯了还没舔完。
    当视觉沉入黑暗，听觉便异常灵敏。
    猫咪们呼噜声和舔毛声在卧室内格外清晰。
    柔软的，黏腻的。
    陆糸盖着被子，忽然很想念方闻。
    每个共枕的夜晚，方闻都会抱着他入睡，手臂箍住他的腰，紧贴的肌肤传递心跳，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边。
    手机亮光打在陆糸的脸上，他输入、发送、熄屏。
    「想你。」
    猫咪暧昧的舔毛声渐歇，听着饱含甜意的小呼噜，陆糸陷在柔软的被窝里沉沉入睡。
    叮——
    手机屏幕亮了数秒。
    「我超想你。」
    方闻抚摸着屏幕上的两个字，眼底的情绪剧烈翻涌，思念、欲望、爱恋交织成一张巨网，要穿过屏幕捕获那枝欲绽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