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体验。
城市被钢筋水泥包围,科技发展带来空前的便利和丰富的娱乐,不知从何时起人类的头不再向上寻求,而总是低着头看屏幕,眼睛里反射着冰冷的电子亮光。
有些人仰起头寻找星光,但无论他们如何极目眺望,也很难再看见被光污染淹没的星海。
陆余还做两脚兽的时候,常常畅想去地广人稀的地方旅行,万里无云的夜晚,躺在帐篷外,吹着微风,尽情数天空上的星星,可惜这个愿望到死都没实现。
前世的愿望,却在现在得到了满足。
陆余努力把眼睛睁到最大,贪婪地想将此时山林中的美景牢牢记在心中。
树木宛若忠诚的骑士扎根在土地里,顶端的枝叶又如同舞女曼妙的手臂,半遮半掩覆盖在山林的上方,繁星汇聚成光海大方地将光芒倾泻而下,用光的纱线把山林纺织成点缀着绿叶的纱裙。
草丛中、树叶上漂浮着不知名的发着光的昆虫,它们悠闲地随意降落。从陆余的角度看,整个山林由上而下如同发着光的万花筒,是一条流动在地上的银河。
猫咪眼睛特殊的结构让陆余得以把所有美景看得清清楚楚,它微微张着嘴巴,整只猫被大自然的神奇劈中,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很快,陆余注意到左前方有一只光屁股昆虫落下,它爪子忽然痒痒,本能地矮下身子要去扑这只胆敢在猫咪眼前活动的虫子。
一直注意小狸花的森乌见状,赶紧把它叼住放在身边:“乖崽,那边是断崖,山里很多这种被草丛遮盖的陷阱,别乱跑。”
听到森乌低沉的声音,陆余这才从震撼中回神,赶紧点点头紧紧贴在森乌身侧。
山林美是美矣,同时也危机四伏,它一只毫无野外生存经验的家猫在这儿乱跑相当于自寻死路。
森乌碧绿的猫眼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它温柔地舔舔陆余的头毛:“等拿到小木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能看到更漂亮的景色。”
陆余闻言,稍稍平复的心情再次变得雀跃,不住地顶着森乌毛发浓密的胸口磨蹭:“谢谢你,森乌,我待会一定全听你的,绝不会招惹危险。”
森乌闻言微微翘起嘴角:“有我在,你不会有危险。”即使对上山林中最凶猛的动物,它也有自信带着小狸花全身而退。
漆黑的树林间,两只猫咪时而奔跑时而漫步,一开始陆余还能踩着人类踩出来的小径走,渐渐的小径被野草淹没,再往上便是人类不曾涉足的原始山林。
目之所及树木长得差不多一个样,陆余很快失去了方向感。还好森乌始终在它的视野里,那条粗长的毛尾巴高高竖起,如同一个引路的逗猫棒,引领着陆余紧紧跟在身后。
嘿咻!踩着裸露在地面的石块跳上一处陡坡之后,森乌把陆余圈到身前嗅了嗅小狸花的呼吸,它们已经前行了相当一段时间,它要检查陆余的体力是否充足:“累不累?要不要我背你?”
陆余有些喘,但它不想错过这次能亲自体验山林的机会。陆余摇摇头,蹦跳了几下:“我还可以,不用担心。”
既然小狸花坚持,森乌也不勉强:“好,很快就到了,要是累了就跳到我背上来。”
两只猫咪正说着话,一旁的洞里忽然伸出一颗老鼠的脑袋,两只小黑豆看到半夜在家门聊天的是两只天敌后吓得赶紧缩回洞里,呜呜呜,鼠鼠我呀,早知道不凑这个热闹了。
目光控制不住随着老鼠头移动,陆余按按肚子,喵好像有点饿了。
森乌眯起眼,认真考虑现在要不要掀开洞口给陆余抓只肥鼠,但它的小狸花一向挑嘴不爱吃老鼠,还是等拿到小木剑再找别的食物吧。
用脑袋推着小狸花,森乌催促着眼巴巴的又去瞅天空掠过的飞禽的陆余再次出发。
这一次,草丛渐密,对人类来说不过膝盖高的野草,对小猫咪来说却是一片遮天蔽日的小丛林,幸好有森乌在前方开路,大黑猫庞大的身躯将野草分向两边,给陆余留出一道短暂分开的小道。
喵喵喵,尾巴在猫就在,森乌在就没什么好怕。陆余哼着小曲踩着小步做大黑猫的跟屁虫。
不知走了多久,再一次钻出草丛的时候,森乌终于慢下脚步停在一棵大树跟前,两人合抱那么粗的树干,枝繁叶茂,看上去年头不算小。
森乌用爪子点点上空:“就在上面,那只松鼠说它是在一个废弃的鸟巢里发现的。”
陆余围着树走了几圈,试探地直起身扒住树干,比了比自己的爪子,好吧,说来惭愧,至今为止它还不能熟练地爬上家里的小树,更别说这一棵大大树了。
见森乌奇怪地看着它,陆余若无其事地放下爪,目光游移:“喵、喵在下面等你。”猫贵有自知之明,就不出丑拖后腿了。
不忍心陆余失望的森乌立刻说:“我可以叼着你上去,对我来说这不是难事。”
大黑猫怜爱地蹭蹭小狸花的脖子:“小木剑是人类的玩意儿,还得你上去辨认一下。”
才不是呢,你叼下来我再看也是一样的。陆余心想。
但森乌特地找了借口,让它好心安理得地被叼上去。陆余心头又酸又暖,低下头露出后脖颈:“那就麻烦你了。”
森乌熟练地含稳陆余,弹出利爪扣住树皮,迅速往树上攀爬,居住在树洞中的啄木鸟睡眼朦胧间看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种大树的枝干比一些小树还粗些,承受两只猫的重量绰绰有余,陆余睁开眼睛时,森乌正把它放在意外宽敞的鸟巢里,这应该是某种大型鸟类的巢穴。
森乌点点某个纠缠在枯枝腐叶里的东西:“乖崽你看,是不是那个?”
陆余定睛一看,虽然表面脏兮兮地覆盖着一层污垢,但看形状大小确实很有可能是剑士积木上缺的那把小木剑。
陆余小心翼翼走过去,牙齿和爪子并用试图把小木剑掏出来,可是筑巢材料之间纠缠太紧,树枝又硬又粗,陆余费劲弄了半天,除了在上面留下几道抓痕毫无进展。
森乌见状让它后退,锋利的爪子狠狠抓挠几下,刚才还纹丝不动的树枝纷纷断裂开,露出陷在其中的小木剑。
森乌叼起小木剑送到陆余嘴边,眼睛亮晶晶:乖崽,我给你拿到了。
啊这,要这样嘴对嘴接过来吗?陆余看着森乌近在咫尺的大脸,忽然就害羞起来,但大黑猫眼神亮晶晶坦荡荡,让它更加不知所措。
喵……猫咪之间这种传递东西的方式大概很常见吧,别矫情了,再别扭下去天都要亮了!陆余甩甩头赶走杂念,歪头轻咬着小木剑把它接到嘴里。
见小狸花准备妥当,森乌自觉地再次叼起陆余,四肢用力瞄准目标纵身一跃,不过它的落脚地不是向下的树干,而是另一棵大树伸展过来的树枝。
借助只有动物能利用,凌空搭建起来的树枝之路,森乌快速地往山林更深处移动。
鼓起勇气悄摸睁开眼的陆余吓了一跳,首先赶紧咬紧嘴里的小木剑,然后奇怪森乌要去哪里?它虽然疑惑但不慌张,这段时间的相处让陆余明白,森乌绝对不会伤害它。
一直记着小狸花想看美景,森乌纵身全力奔跑,这片山林中恰好有一个地方既安全又舒适,还能把一处奇观尽收眼底,在月亮隐身前到达,它们还能吃一顿夜宵。
树枝的残影从脸颊边掠过,视野猛然开阔起来,一个巨大的湖泊赫然出现在山林中,平静的湖面似镜子兜住了明月和繁星。
森乌在湖泊旁一棵大树上停下,将小狸花轻轻放在树木枝干上,它们身后的树干上有一个凹陷进去的树洞,从树洞里往外看,整个湖泊和周围的景色一览无遗。
森乌顶着陆余往树洞走,绿宝石似的猫眼温柔又坚定。陆余迟疑地往前走几步,难道……这个树洞是森乌的窝?
走到树洞的边缘,陆余抽动鼻子嗅闻,把头伸进洞口,树洞又宽敞又干爽,远离地面可以避免一些凶猛的肉食动物,对于野生动物来说是一处绝佳休息场所。
陆余盘着尾巴坐在洞口:“喵喵喵?”森乌,这是你的家吗?
森乌摇摇尾巴尖:“喵喵喵,喵喵。”是的,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啊!猫咪们最喜欢这种半封闭的洞洞。陆余点点树洞又点点自己:“你要邀请我到你家做客呀?”
森乌马上回答:“不是做客,如果你愿意,这就是你的窝。”
陆余金棕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动物分享巢穴的行为表示它相当喜欢和信任对方,森乌这个举动让它激动得想蹦起来转几圈。
陆余喵喵叫着:“我很喜欢,谢谢你的邀请!”说着,它转身走进树洞,这里嗅嗅,那里嗅嗅,这是把树洞当成了地盘四处探索了。
森乌见状尾巴高高竖起,一个优秀的雄性不仅要会捕猎,还要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做窝,伴侣的喜欢是对雄性最高的肯定和赞赏。
森乌安置好陆余又要出发:“乖崽,我去抓点吃的,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陆余的肚皮适时发出咕噜的响声,陆余脸一红,连忙说:“好的,我哪儿都不去。”
森乌满意地看着小狸花卧在窝里,转身跳下大树,山林里虽然食物很多,但大晚上要找到并捕捉它们也要费一些功夫。
为了让小狸花尽快吃上饭,森乌加快步伐,身影咻咻消失在树林间。
陆余没想到森乌竟然会叼一只白毛兔子回来,它目瞪口呆地看大黑猫三下五除二撕开皮毛露出红肉,还颇为讲究地把它喊远一点的树干上吃,让血腥味到离洞口。
野兔子的肉质紧实,吃起来弹牙劲道,陆余埋头狼吞虎咽,喵喵喵太好吃了,猫咪果然是肉食动物,它以后还想吃!
兔子很大足够喂饱两只猫咪,所以森乌这次没有等着扫尾,树枝遮蔽的大树上断断续续传出两只猫咪咀嚼食物的声音,十几分钟后渐渐四周再次回归安静。
肉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皮毛和骨头,森乌用尾巴将它们扫下树,然后先帮陆余把沾了血渍和肉渣的毛毛舔干净。
陆余吃得饱饱的,身上被舔得清清爽爽,见森乌还忙着清洁胡须和爪子,赶紧凑过去帮着一起舔毛。
大黑猫的毛又长又密,重重叠叠好几层,清洁难度比它大多了,陆余埋在大黑猫的胸口一边翻一边舔,直到每一根毛毛恢复顺滑油亮。
吃饱喝足,两只猫咪窝在树洞里头挨着头聊天,毛茸茸们亲密无间挤在一起,粗一些的黑色尾巴时不时甩过去勾搭另一条环纹尾巴。
“戴安大叔会高兴吧!”
“我觉得小木剑可以换五斤肉吃。”
“森乌,下次你来我家做客吧。”
“希望陆糸发现我偷偷溜出来别抓狂。”
大部时间都是小狸花在说话,森乌偶尔温柔地应和几句,树上的邻居们捂着耳朵,被喵呜喵呜的声音扰了半晌清梦。
陆糸一早起床没在猫窝里见到陆余,他刚开始没在意,猫咪偶尔会藏到犄角旮旯里睡觉,小狸花也不能免俗。
但等他把陆余的食盆加满,下楼工作了两小时再回到楼上,却发现食盆还是一口没动的状态时,陆糸终于感到了不对劲。
陆余贪睡,更加贪吃,平日里它是一定会爬起来咬两口猫粮再睡回笼觉的。
害怕小狸花出事的陆糸连店都顾不上看了,翻箱倒柜地找猫,沙发缝隙找了,床底下找了,橱柜里找了,连垃圾桶里也找了,统统没有!
正当他着急上火想打开电脑查监控时,二楼半开的纱窗外传来奇怪的动静。
陆糸抬头一看,好家伙,小狸花正拧着身子从大黑猫推开的缝隙处挤进来。被他撞见,小狸花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盘着尾巴坐在窗边冲他眨巴眼睛。
陆糸见状一口气梗在胸口,好啊!这大黑猫居然拐带乖崽夜不归宿!陆糸又气又急,但害怕发火让猫咪应激又不敢轻举妄动,眼睛都憋红了。
森乌感受到这个人类身上传来的熊熊怒火,警惕地竖起耳朵,目光集中在陆糸脸上:“乖崽,他会不会打你?要不你今天暂时先跟我走吧。”
陆余闻言差点崴了爪子:“他不会打我的。”要是它当着陆糸的面跟森乌走那就不好说了,对方估计会气得连森乌一起打。
狐疑地看了几眼努力控制巴掌的陆糸,确定对方真的没有动手的意图后,森乌转头对陆余柔声说:“我先去巡视领地,你下午想吃什么?我到时候带过来。”
无论是小鸟还是河鱼,只要小狸花想吃它都能猎来送给对方。
陆余正要回答,忽然身子一轻,它被陆糸抱起来往屋里走,还听见陆糸念念叨叨“黑猫是诱拐犯,乖崽你不能跟它玩了”。
转过身去的陆糸没看见他抱走小狸花的下一秒,大黑猫眼神变得凶狠,背部毛发竖起,嘴里发出哈气声,如果没有一扇纱窗挡着,他此刻已是凶多吉少。
眼看森乌伸出利爪就要破窗,陆余赶紧高喊:“我没事,我想吃河虾,下午我还在院子里等你!”
森乌这才眼神不虞地盯着陆糸背影几秒,转身从二楼窗边离开。
阻止了一场大战的陆余用爪子摁住脸,要是这一人一猫打起来,它真的不知道如何收拾残局。
那一天,因为偷偷溜出去玩加上夜不归宿,小狸花被罚没收零食,陆余自知理亏,乖乖靠在陆糸怀里竖着耳朵听训。
不过它一点儿也不后悔,尤其是想到刚才它和森乌去送小木剑,戴安大叔颤巍巍捧着小木剑流下的泪水,随后绽放在他布满皱褶的脸上的释然。
现在,那柄小木剑终于重新插回剑士积木的手里。而戴安大叔满怀愧疚,在山林中流浪了大半辈子的灵魂也终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