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的时候，周进点的加餐是一份大排和一碗西红柿蛋汤。看得出来，张鸿俊吃得并不如以往那么香甜。
    “我一共吃了你13只鸡腿，9只大排，还有11碗鸡蛋汤，是吧?”
    “妈的，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日子不多了，要安排后事啊?”
    “有个屁的后事。老子一个人闯荡江湖，走南闯北，吃过了，喝过了，睡过了，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死了也就死了。只不过，唉，死得不怎么痛快。我后悔啊，当初抓我时，其实旁边路上有汽车经过的。我要是当时，撞汽车，死了也就不用受现在这个罪了。”
    “还不是因为你怕死?你是想着能活命的哎。犯了这么个伤天害理的事，还让你痛痛快快地去死，不便宜你了?”
    周进故意不停地拿话刺激他，也是他思考之后的决策。像张鸿俊这种人，走南闯北，阅历丰富，如果一味地顺着他的话，倒不一定能对他的胃口。
    “唉！也真是的。那娘们真心不错，身材一级棒，开始蛮顺从我的，水真他妈多。妈的，你突然鬼叫干嘛呢?”
    这就是张鸿俊这种人的逻辑，强奸了别人，还怪人家喊叫、反抗。周进懒得搭理他，把碗筷收拾过去洗好之后，坐在铺板上继续打坐。因为实在是没事可干。
    “喂！”
    周进不理。
    “喂！”
    周进还是不理。
    “喂，你特么的，是不是聋啦?”
    “又什么事?”
    周进睁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想拉屎！”
    “你特么早上不是才拉过的嘛?你不折腾我，是不是就感到浑身特别不自在啊?”
    周进嘴里嘟囔着，从卫生间拿来一个便盆，把他的裤子拉下，盆揣到他的屁股下。
    “周进，我跟你协商个事呗。”
    “说吧。”
    “我吃了你那么多的东西，我想回报你。”
    “哎哎哎，你省省吧。你拿什么回报?再说，我给你吃东西，也没想着你回报。坐牢能够坐到一起，也算有缘，当我做善事好了。”
    “我有钱，我真的有钱。”
    “你有个屁的钱。噢，对了。你不是签过捐献器官同意书了吗?你死了，你的眼角膜、心、肝、肺等等的，都会去用来救人。也算你为社会作出的一点贡献。可能会有一点钱。不过，这些钱，我一分拿不到，可能要赔偿给那位被你害死的家人。”
    “这些我都不管了。我现在就想和你商议个事。我想来想去，这事儿，也只有委托你去办。”
    “我能办个屁。我要坐牢呢，明年五月份才能出去呢。”
    “我能让你早点出去呢。”
    “你他妈吹牛逼，也不找不找地方。你还不想死呢，不还是被判了死刑?”
    周进字字诛心，但张鸿俊却一点也不生气。看来，坏人的厚脸皮，也不是一天两天就练成的。这点打击都受不了，还做什么坏人啊?
    “周进，你过来，特么坐过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周进在他面前的铺板上坐了，双腿盘起，就当是打坐了。
    “周进，你也不要在我面前演了，我都看出来了。你来照顾我，那是带着任务来的吧?”
    “屁的任务。我只想安安心心地，挨到明年五月份就可以了。数数日子，也就半年多一点。”
    “不管了。我跟你说，周进，这段时间其实我也在观察你。总体觉得你这人还不错，不贪。所以，有些秘密也不得必要带走了。可以用来帮你一把，同时也是帮我自己。不对，帮助我的家人。”
    周进听他说起秘密，不由得内心一震。
    “你知道，我是杀了人才判死刑的，其实，我是专门玩偷盗的。之前我是胶省保险柜厂的技术员。后来，厂里的效益不好，老婆跟人跑了，我也下岗了。没办法，我只好自己谋生。不是我跟你吹牛，市面上的所有保险柜，我打开它，要不了三十秒钟。靠出吃山，我就专门偷盗保险柜。这几年，也存了些财产。谁家才放保险柜?平常人家，有点钱，都存银行。有些人，有钱，不存银行，专门放在家里的保险柜里。这些人，就是当官的。去年春节前，我深夜摸到你们运江的一位交通局长的家里，偷走了两只手提箱，里面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大青皮，我估计至少有五六十万。具体是多少，说实话，我也没数过。”
    一闻此言，周进大吃一惊，一次性偷走五六十万，太吓人了。怎么没听说过呢?对了，被偷了也不敢报警啊。如果报案，一问这些钱的来源，不是都露馅了嘛。
    “也是在春节前，我还跟踪了一位副市长的情妇，趁她不在家，深夜摸到了她的家里，也收获不小。把她家的保险柜搬空了。很多黄金玉器，单是现金差不多就有七八十万。”
    周进更是吃了一惊。
    “哪位副市长?”
    “好像姓赵。我偶尔也在电视上看到他。妈的，他那情妇够味儿。早知道今天这个下场，我当初就应该办了她，也尝尝市长女人的滋味。”
    张鸿俊沉浸在对市长情妇的意淫中，而周进心里的震憾，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妈的，那女人，家里东西被偷了，只是号哭了一阵，却也没有报警。那位副市长第二天晚上，还去看望了她。”
    “你怎么知道的?”
    周进忍不住问。
    “我在她家对面的楼上，租了房子，观察到的。”
    “你就不怕她报警，警察抓到你?”
    “我量她不敢报警。”
    张鸿俊有些自得地说。
    “一年中，我也不是天天出去偷。我每逢端午、中秋、春节三大节，才出去搭手。因为这三大节，官员家里都会集中收礼。其余时间，都用来观察，打探情况。普通人家，咱不去动他，动他也没什么油水。要动，就专找当官的家里。你以为这次被我弄死的那个女人，是个什么好鸟?她是你们市里一家公司的出纳，和公司老总有一腿，也经常把公司的钱带回家。我盯上她，也不是一两天了。可惜的是，这次得手不多。如果钱多一点，我也不至于得空去办了她，更不至于把她掐死。唉，这都是命。”
    “看来，这两年，你弄的不义之财不少。但是，有什么用?你花得掉吗?”
    “你算说到点子上了。周进，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恐怕帮不上。”
    “你先别回绝我。我说你帮得上，你就帮得上。这几年，我弄到的钱款，起码三四百万，都被我藏在一个地方。我有一个女儿，明年1月28日，就是二十岁生日。我想请你代我去看一下她，代我给她送一份生日蛋糕。”
    说到此处，张鸿俊竟然眼光一闪，有了泪花。
    “1月28日，我还没刑满呢。”
    “你先听我说。我有办法让你出去。正大光明地出去。”
    “我知道了，你让我出去，把这些钱，取出来，交给你女儿?”
    周进看了一眼张鸿俊。发现他先是满脸期待，接着又摇了摇头。
    “你不怕我私吞了？”
    张鸿俊迟疑了一会儿，说：
    “我只有赌一把了。”
    “你放心，这些钱，取出来，我要留二十万，其余的，我会想办法转给她。”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这人不贪。但是，我却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女儿目前正在上大二。以前每个月，我都会给她寄生活费，一千块。”
    “你特么那么多钱，为什么只给她这么点儿?”
    “一个大学生，一个月一千块不少了。再说了，我一个月给一千块，她会以为我是打工所得。如果给多了，那不就怀疑了?”
    周进似乎明白了。看来，即使是坏人，也会再乎在儿女面前的形象。
    “那些钱，都是你的。你只要每个月代我给他寄一千块就行，直到大学毕业。将来，如果她嫁人后，生活不如意，有困难，你适当地帮助她一点就行。”
    “为什么不多给她?”
    “你笨啊。你全给她，她能守得住这笔财?恐怕只会给她带来无妄之灾吧。”
    周进似乎明白了，点了点头。张鸿俊盯着周进看了一会，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哎，周进，我看你小伙虽然不错，但将来出去后，也不一定能找到对象，干脆，你去追我的女儿，娶了她吧?我女儿很漂亮的，又很乖巧，把她交给你，我放心。”
    “你他妈的想多了。我有女朋友，差点就结婚了。”
    “那是以前。你坐过牢了，她还会等你吗?还会再嫁给你吗?”
    张鸿俊的话，犹如一记重锤，击打在周进的胸口。
    “是啊，即使她不出国，还在运江。她是知名主播，而自己只是个劳改释放犯，连工作都没有，还有在一起的可能吗?即使真的结婚了，人与人之间身份的这种差距，生活会幸福吗?唉，我不能这么自私，应该还给她自由。虽然相爱，但我不能用爱来绑架她。只要她幸福，我就幸福。”
    想到此处，周进不由得深叹一口气，接着就是一阵默然。
    “我女儿，喜欢看书，喜欢唱歌，喜欢吃零食、喜欢蓝色，喜欢玩拼图，喜欢-----------”
    “停、停、停。你别扯那没用的。我答应你，将来不管说，我会帮忙照顾她，不让她受人欺负，不让她受委屈，其他的，不切实际的，就不要谈了。”
    张鸿俊见他说得郑重，也不由得心中一喜。
    “你附耳过来。”
    周进把头凑过去。张鸿俊说了一个地址，以让周进复述了一遍。
    “这种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要是有其他第三个人知道，你的小命儿就危险了，所以，别想着去交给政府什么的，没用。你要是想着取出来，交给警察，那更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傻瓜，到最后，还不是被人私吞了?”
    “放心，不会。我会信守承诺的。”
    “底下我来告诉你，我怎么让你早点出去。”
    听闻此言，周进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你要想出去，必须要有立功表现。底下我就让你立功。”
    怎么立功?
    “你还记得去年六月份，在运江市区的靓影美容院杀人案吗?”
    “什么?你做的?”
    周进惊得眼睛睁得老大，嘴巴成了o字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