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驴子看着周谢安的眼睛，寒意沿着他的脊椎直冲天灵盖。那是上过战场杀过很多人的眼睛。黄驴子被寒意侵蚀的大脑突然一下子清醒了，他终于意识到因为被逼债逼得走投无路脑子一热的自己做了作怎么样一个大死。
    他竟然敢惹夏国位高权重的杨家，身为修士世家的杨家，杨家的大少爷出来时他居然没有及时的磕头认错而是继续闹事……意识到自己是如何作死的黄驴子战战兢兢地地说了句我自己走。好在杨家似乎也没再为难他，那两护卫立刻放开了他。
    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黄驴子的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慌忙向外城跑去。他必须在这个区域对他们关闭之前离开，否则很可能会被当成刺客，甚至连命都没了。
    “舒武，你去暗中跟着他。”周谢安对其中一个护卫说道，并把杨羽耀的命令要求转述这名名叫舒武的护卫。甚至将杨羽耀简单的话进行了详细解释，以确保这位护卫能准确的领结任务。舒武向周谢安抱拳行礼后，很快便隐藏起了身形。周谢安则带着其他的人收拾东西，返回将军府。
    而在将军府中，就在小门的另一边，确定了外人无法无法看到府里的景象的杨羽耀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积累的恐惧感忽然间爆发出来，让他瞬间双膝一软，他浑身发冷，喘不过气的感觉堵在他的胸口，令他两眼发黑。
    “大少爷！”
    “大少爷！”
    注意到杨羽耀突然倒下的滕瑜和黄雅惊慌地呼喊道，赶忙伸手去扶。但有双手更快，在他们俩的手都还没有碰到杨羽耀的时候，那双手的主人已经把这个漂亮的少年整个抱起，托着他的腰和腿窝，让杨羽耀靠在他的怀中。
    “夫人！贺仙尊！”看清了来者的两人连忙跪下行礼。留在主屋的桃玉怜，和一大早便外出的贺乾清竟然一同出现在这里。
    “起身吧。”桃玉怜并没有怪罪这两个仆役反应不够快，因为滕瑜和黄雅的反应其实是够快的，他们其实是能在杨羽耀摔倒在地之前接住他的。但贺乾清的动作太快了，以至于距离更远的他都能立即将杨羽耀接住并抱起来。
    “乾清，还真让你说对了。”看着贺乾清怀中的杨羽耀睫毛微动，快要醒来，桃玉怜无奈地笑道。
    杨羽耀突发奇想地想去看是如何给那些仆役家属发钱，去之前便同桃玉怜打了招呼。没过多久，桃玉怜又收到了周谢安发来的黄驴子闹事而杨羽耀为贴身丫鬟出头的消息。杨羽耀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会和人吵架的人，便难免有些担忧。虽说桃玉怜身为家族夫人，但仍属于女眷，这样的场合她不应当出现，但因为担心杨羽耀，桃玉怜还是忍不住离开主院，朝这边走来。
    没想到桃玉怜刚刚离开主院，便遇见了办完事情便匆匆赶回来的贺乾清，稍加了解了情况后，贺乾清便猜到了现在的这种情况。杨羽耀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压抑住自己对陌生人的恐惧，但一旦放松下来，这种被压抑的难受的感觉便会立刻反噬。导致了杨羽耀现在短暂的晕厥。
    桃玉怜既高兴贺乾清如此了解自己的长子，又心塞自己身为母亲居然不如他人了解自己的孩子。就在她那么短暂的纠结的一会儿，杨羽耀便已经从晕厥中醒来，意识到自己被人看着被贺乾清抱在怀中的杨羽耀僵硬地请求贺乾清将他放下，然后一转眼就躲到了贺乾清的身后去了。
    “嗯，夫人？那黄驴子已经离开了。”周谢安对桃玉怜行礼后说道，“应大少爷的命令，属下已经派人继续跟踪他以防他使坏污蔑将军府了。”
    “辛苦了，怎么拿着这些？”桃玉怜的目光落在了两个小厮抱着的器皿，不解地问道。杨家在气候不好的时候有时会给夏都及其周边的那些贫苦之人施粥，帮助他们度过最艰难的时间。用的便是这些器皿，怎么今天被拿出来了？
    “启禀夫人，大少爷说天气炎热，来领钱的那些仆役家属大多孱弱，让属下叫人取了些水来，给他们解解渴消消暑。”周谢安答道。
    “以后也这么做吧，若是天冷的时候，便给他们提供一些热水。”桃玉怜笑着说道。将军府里有好几口井，出来的井水清冽可口。这些水不需要任何花费，在这种天气给那些家属喝一些给他们解解渴，可以有效避免中暑的情况发生。
    此外这么做还有另外的好处便是能进一步提升将军府的口碑。虽然这只是很小的一个恩惠。但让有心之人受之必定会为之宣扬。无论是皇亲国，还是文官武将，其实都会想方设法地提升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施粥布药，便是最常用也是最简单的做法。少量的恩惠，便可以得到百姓的颂扬。
    他们求的，也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某一天这些受到恩惠的百姓的报答，要的，便是这称赞其德行的声誉。君王会有意埋耳于民间，收集天下之声。君王重用贤能，得天下称赞，百姓对国家更有信心，国家更加安定，是利。贤能逐朝堂之污浊，还清正之风，是利。于君王而言，哪怕不指望开创一个盛世，只求无功无过，也会重用贤能。
    而于朝臣而言，能被君王重用，自身的抱负肯定更易实现。因此无论其心，为了仕途，也会有意行善，以营造好的口碑。毕竟立功太难，而能做出大功绩之时，往往是危难之际，在那种情况下，非死即生，没有试错的机会。如是可能，绝大多数朝臣也不想冒这样的风险。然而就算如此，又有多少立功的机会呢？
    相比之下，做做这些慈善不要太简单，百姓也不会太在意这么做是不是出自真心，于他们而言有利，不会危害到他们，就算是表面功夫，对于百姓来说也是真功夫。
    虽说为了政治目的有意行善的人不少，但桃玉怜相信杨羽耀会这么做纯粹是出于善心，解释的理由当然可以找，但这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信任。
    “属下领命。”周谢安答道。
    “黄雅，下午之后抽空去红绾那里领你这个月的月钱。”周谢安对诧异的黄雅说道，见黄雅露出了惊喜却不敢置信的表情，周谢安笑着解释道。“你不会和你爹一样认为大少爷的意思是不在发你的月钱吧？大少爷说这钱不必在这里发的意思不要让黄驴子把你的钱领走了，以后你和其他仆役一样领月钱。”
    “大，大少爷，真的是这样吗？”黄雅声音颤抖地说道，在得知了她两个妹妹的遭遇之后，她无比希望自己手里有钱。
    “嗯，的确是这样。”杨羽耀若无其事地从贺乾清身后走出，回答道。
    “谢谢，谢谢大少爷您！”黄雅感激不已地跪下不停地朝杨羽耀磕头，她一直以为她会因为黄驴子闹事而被嫌弃，甚至会被逐出将军府。将她转手卖给其他的，糟糕的主人。然而她得到了宽容，杨羽耀允许她继续留在将军府，还能继续拿着月钱。她怎能不感激？
    “谢安，耀儿有没有被那黄驴子欺负？”虽然杨羽耀的情绪看起来还挺稳定的，但桃玉怜担心地传声问道。底层的有些泼皮嘴巴极脏，是那种旁人听了都无法忍受的。
    “属下认为没有，大少爷他好几次把那黄驴子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周谢安传音答道。
    一直以来，黄驴子每一次来，都装作一副温和憨厚的模样，也许是他本就不善言辞，也许是他伪装太久，亦或是位高者和修士身份对于凡人百姓的内心的威慑力依然在其作用，虽说这黄驴子气得失智，但他也始终没有敢对杨羽耀骂出更恶毒的语句。
    而杨羽耀几次说得黄驴子哑口无言也是事实，杨羽耀能够如此让周谢安也感到惊奇和欣喜。因为杨羽耀平时说话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果愿意听他说话，会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很值得一听。但这样说话的人，往往在面对那些无理取闹，根本听不进话的人那里没有一点儿口头上的优势。
    但杨羽耀居然靠着这种能称得上是礼貌的，客气的说话方式怼得黄驴子哑口无言。尤其是杨羽耀在表述黄驴子打了将军府的丫鬟就是毁辱了将军府的面子这件事上的与众不同更是让他在周谢安心中的敬重高了几分。若是其他人，这句话直接用“打狗还需看主人。”这样一句话来描述。但杨羽耀不用，周谢安相信，他是不想用这样毁辱性的词语来描述自己的丫鬟。
    周谢安很喜欢杨羽耀，对于经历过许多生死，经历过大量杀戮并为之厌倦的他来说，年幼的，柔软的，纯洁的孩子，于他而言，如同救赎一般的存在。
    周谢安没有自己的孩子，而杨羽耀，则恰好出生在周谢安已经离开了战场与杀戮许久，成为了将军府的管家，却依旧被内心所折磨，甚至越发的严重的时候。这样一个小小的生命，像一道光，点亮了他对生活的希望。
    从此周谢安将这三兄妹视为己出，他照顾他们保护他们，不再是纯粹的责任，也不单是感激杨家的收留。但杨羽耀对周谢安而言，始终是最特别的一个。但即便如此，以一个长辈的视角来看待杨羽耀的周谢安对刚刚回归的杨羽耀的情感里，也没有那种对崇高者的敬重。
    可现在不同了，周谢安认为，既然杨羽耀连一个丫鬟都会有一定的尊重，那么对于其他人更不用说了。虽说肯定有人觉得这种对仆人，对奴隶的尊重简直是多此一举，但周谢安却有完全不同的看法。他觉得正是因为杨羽耀是这样的人，才更加值得被敬重，值得被追随。
    然而，从凡人修行而成的修士们大多是傲慢的，他们不再将凡人视为和自己相同的存在，有将凡人视为卑劣的蝼蚁嫌弃的，也有认为凡人是脆弱不堪没有修士便活不下去的另一种形式的傲慢。可杨羽耀身上没有这样的傲慢，作为曾经的青锋宗弟子的周谢安清楚，青锋宗并并不会有意让弟子不这么傲慢。
    相反，修士之间都存在着霸凌，只是周谢安在青锋宗做弟子时时任青锋宗宗主的还是贺乾清的好友张绥之，这位宗主会注意阻止霸凌，防止霸凌现象加剧。因此那时的青锋宗还是很和睦的。但就算这样，对凡人傲慢者依旧有之。似乎，能将杨羽耀教导成现在这般模样，唯一的解释只有贺乾清这个过去周谢安在青锋宗时几乎没有接触过的长老了。
    那时的贺乾清是青锋宗最年轻的长老，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炼虚境大能的他闻其名不见其人，宗主张绥之特意留有一峰封他为峰主，此峰起名清元峰。周谢安记得那时他们胡乱猜测贺乾清是怎样一个人，想象他有多强可以轻松打败什么级别的妖兽。不过如今看来他们当初瞎猜居然没有太离谱，这个年仅两百多岁的修士，现在居然已经是渡劫期大能了！
    “大少爷，这扇小门上的那个辟邪兽真的是一个可以记录的法器留影兽吗？”周谢安好奇地问道，他突然觉得有这么一个法器很不错。这样出了纷争也都有了判定的依据。
    “当然不是，我骗他的。”杨羽耀没想到周谢安居然也相信了，感到有些哭笑不得，“这边我回来后这次还是第二次过来，哪有机会装有一个法器上去。不过我确实记录有他所有的行为举止，周伯你如果需要的话，我传给你。”
    “留影兽？骗谁？”周谢安和杨羽耀的对话听得桃玉怜有些摸不着头脑。
    “骗黄驴子，让他知道我们有人证物证均可证明是他先在闹事，就算他想先告官反咬一口，也压根不可能成功。留影兽是我临时编的一个名字，吓唬他的。”杨羽耀解释道。
    “小耀你这临时编的名字，可比之前那货物智能化系统管理模块强多了。”贺乾清笑着调侃道。
    “可我觉得管理模块也很好啊，听着比较帅。”杨羽耀说道，可就连他自己，也懒得说完全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