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曹宇婷重新苏醒过来,就闻到一股药香扑鼻,仔细打量四周,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由竹子搭建的房间里。
再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正蹲在燃烧的炉膛旁,盯着上面的一口小锅发呆。
等看清周遭的环境,曹宇婷又勉强抬起头,检查自己身上的衣物。还好,除了被乱世杂草磨的有些破烂,倒是能凑活穿。
她这才缓慢的挪动双手,打算撑着身体坐起。
只是,双臂刚刚用力,就牵动着整个身体传来阵阵疼痛,让曹宇婷不禁发出一声闷哼。
这边的声音,也惊醒了正在炉膛旁发呆的小姑娘。
她转头看来,突然惊喜的叫了一声:“呀,大姐姐,你醒了啊!”
不待曹宇婷有所反应,小姑娘就蹦蹦跳跳的拉开房门,对着外面喊道:“阿公,阿公,大姐姐醒了。”
只听房间外响起一阵爬楼梯的声音,随后就是一个苍老的身影走进房间。
等看清面色苍白的曹宇婷已经醒了,才几步走上床边。
“娃娃,醒了?”
曹宇婷点了点头:“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老人摇了摇头,这才仔细打量曹宇婷的脸色,随后问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曹宇婷也摇了摇头:“都挺好的,谢谢您。”
“我让寨子里的姑娘给你检查过了,身上的伤口也是她们给你包扎的,所幸流的血不多,没什么大碍。”
老人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只是头上磕了一下,有些凶险,你喝上几天的药,先看看效果再说。”
对此,曹宇婷也只能报以微笑。
稍后,等老人离开,小姑娘才从炉膛上的药锅里,盛了一碗药汤端给曹宇婷。
“大姐姐,我阿公说了,喝了这个药,你的身体就能好了。”
经过聊天才知道,小女孩叫阿宝,而刚才那个老人是她的爷爷,寨子里都叫成莫老爹。当问及阿宝爹娘的时候,小姑娘眼圈一红,大滴的泪珠掉了下来,只说被交趾人绑走了。
曹宇婷忙艰难的抬起手,给阿宝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随即岔开话题,问自己怎么到这里来了。
“上午的时候,我和阿爷在山里采药,发现了大姐姐你,这才把你背回了寨子里。”
曹宇婷听了一阵阵后怕,自己重伤昏迷,没被山里的野兽吃了,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同时也暗下决心,等伤好了以后,一定要恢复训练。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随即问道:“阿宝,今天几号了?”
“今天是六月初九。”
曹宇婷透过窗户,看着山边的夕阳,心说完了,自己昏迷了一天,那些个交趾人怕是早就把邕州那些百姓,骗到交趾去了。
“阿宝,凭祥关距离这里远吗?”
阿宝摇了摇头,显然不知道那个地方。
这时,莫老爹从外面进来,先向曹宇婷点了下头,这才对阿宝说了几句听不懂的土语,便转身向外走去。
曹宇婷忙叫住对方,这才问道:“老爷爷,您认识凭祥关吗?”
见莫老爹点头,她心中一喜,忙说道:“那凭祥关离这里远吗?”
“不算太远,也就十几里山路吧。”
一听才十几里山路,曹宇婷又是一喜,随即牵动了伤口,疼的她一个劲咧嘴。
“大姐姐,你怎么了?”
曹宇婷摆了摆手,有些难为情的对莫老爹说道:“老爷爷,能不能麻烦您去趟凭祥关,帮我给一个叫张义的送个口信过去,就说让他来这里接我。”
莫老爹思忖片刻就点头说道:“行啊,明天一早,我就去跑一趟。”
曹宇婷刚要表示感谢,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就听有人喊道:“莫尧,你给本官出来!”
只见莫老爹脸色一变,连忙低声嘱咐:“女娃,是咱们这边的大官找上门了,按规矩,寨子里是不让进外人的,你就躲在房间里不要出声。”
随后,又叮嘱了阿宝一句,这才转身走出房间,还顺手把门关上。
曹宇婷听来人语气不善,忙催促阿宝搀扶着自己来到门后,借着门缝向外观瞧。
“韦老爷,你找我啊。”
说着,莫老爹就陪着笑走下吊脚楼,来到那位韦老爷马前。
韦老爷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莫老爹:“听说,你带了一个外人进了寨子?”
闻言,莫老爹眼中闪出一抹惊慌,忙故作轻松的说道:“没有的事情,韦老爷,您别听其他人乱说。寨子里的规矩,咱还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带外人进来。”
韦老爷转头看向一名随从,示意对方说话。
那人谄笑的点了下头,就来到莫老爹面前,态度嚣张的说道:“姓莫的,你还敢扯谎,欺骗韦老爷。我上午亲眼看见,你背了一个外乡人进的寨子。”
莫老爹心中一叹,又抬起头看向骑在马上的韦老爷:“韦老爷,老头子确实背了个人回来,但那是我的孙女阿宝,上午跟老头子在山里采药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这才把她背了回来。”
韦老爷哪儿有这么好糊弄,他抬起头,看了眼楼上的房间。随即就给了刚才那名随从一个眼色,示意对方进去搜查。
莫老爹连忙伸手拦住对方的去路,又对韦老爷说道:“韦老爷,我孙女刚喝了药躺下,您看能不能……。”
不等他说完,韦老爷扬起马鞭狠狠地抽了下去。
“啪!”随着一记鞭声响起。
莫老爹的脸颊上立即显现出一道血痕,随后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本官做事,你也敢阻拦?”
说完,又给了随从一个眼神,催促着对方上楼查看。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阿宝哭喊着跑下了楼:“阿爷!”
莫老爹慌忙将跑到身前的阿宝搂在怀里,同时担忧的看着楼上。
就见衣衫破烂的曹宇婷,一瘸一拐的走出房间,双眼紧盯着那个韦老爷。
可是,等韦老爷看清曹宇婷的长相,和衣服破洞处,露出的雪白肌肤,立即发出一声淫笑。
“哎呦!还是个小美人啊!”
曹宇婷倒没在意对方的调侃,而是平静的说道:“听说你还是个官,不知是个什么官?说出来也让我听听。”
韦老爷闻言,轻蔑一笑,对着那个随从说道:“你来告诉她。”
随从谄笑点头,这才转身对楼上的曹雨婷说道:“这位是我们的知峒韦老爷。”
所谓“峒”也就相当于一个乡镇,知峒,顾名思义,就是一个镇的镇长。
闻言,曹宇婷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官小的连个九品下都不如,真不知对方哪儿来的底气。
骑在马上的韦老爷,见对方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瞬间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当即,恼羞成怒的大喊一声:“来人啊!把这个小娘们儿给咱绑了!”
曹宇婷怒气上涌,厉声大喝:“你敢!”
说着,就向门框后面摸去,那里立了一根用来顶门的木棍。
这一声还真吓住了要冲过上来的几人,他们齐齐看向韦老爷。
见状,韦老爷大声催促:“都等什么呢?还不快把那个小娘们给本官……。”
正在此时,突然响起箭矢破空之声,紧接着就看到韦老爷脖颈位置,已经插着一支颤巍巍的弩箭,转瞬间鲜血就顺着伤口喷薄而出。
可怜的韦老爷,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一头栽倒在地。
“啊!”一众随从见自家老爷中箭落马,齐齐惊呼一声,随即就乱做了一团。
曹宇婷在短暂的愣神后,抬头向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年轻人手里正举着钢弩,向这边走了过来,其身后还跟着十几名顶盔掼甲的军士。
当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孔后,她欣然一笑,刚要高声呼唤,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晃了晃,两眼一闭就昏了过去。
张义见此,心中大惊,抽出横刀连砍了几个挡路的随从,一时间惨叫声接连响起。这才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吊脚楼,一把抱起昏迷倒地的曹宇婷,将对方放在了床上。
随着外面的喊杀声逐息,随行的几位老供奉也跑进了房间,担忧的看着脸色苍白的曹宇婷。
张义先摸了脉搏,又大致检查了一下对方的伤口,这才转头对老供奉说道:“无碍的,就是有点虚弱。”
几人这才长舒一口气,随着身后脚步声响起,孟州也走进了房间,低声在张义耳边说道:“那些个随从都宰了。”
张义点了点头,也低声吩咐:“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等了片刻,孟州就去而复返,在张义耳边将打听到的消息讲述了一遍。
张义听完就站起了身,嘱咐几个老供奉在这边照看,而他则跟着孟州走出房间。
此时的阿宝正瑟瑟发抖的躲在阿爷怀里,莫老爹则护着孙女连退数步,一脸警惕的看向走过来的张义。
张义先向对方施了一礼,这才开口说道:“莫老爹,我代……恩,曹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莫老爹这辈子见多了恶人,可是抬手就杀人的主,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对方又向自己施礼,又一个劲道谢,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些。
僵硬的脸上也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张义又看了看躲在莫老爹身后的阿宝,就伸手向怀,打算随便找个小玩意哄小孩子开心,结果摸了半天,摸了个空。这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出来的急了,没带啥礼物,等过几天吧,一并送过来。”
莫老爹连忙摆手,表示拒绝。对这位煞星自己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怎么还敢奢求礼物。
张义又回到房间和几个老供奉商量了一下,结果一致决定,把曹宇婷抬回军营,那里有随军郎中,而且条件也比这里好很多。
当即,几人用两根竹竿做成简易担架,就把曹宇婷放了上去。
可是,当他们从楼上走下来,打算离开寨子的时候,原本四散而逃的百姓,也顾不得危险了,纷纷拿着木棍菜刀等物,齐齐拦在路上。
“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对,你们杀了官,就不能走!”
“没错,回头那些大官找咱们要人怎么办?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见现场已经乱成一片,张义也懒得解释,低声吩咐孟州,让他把方师爷押过来。
方师爷在寻找曹宇婷的路上,早已把事情的始末缘由交代清楚。张义也听出这是一场骗局,如果不是孟州拼命拦着,他恨不得一刀剁了这个狗都不如的东西。
等方师爷来到面前,张义才低声说道:“姓方的,你干的那些事,灭你九族都不过分。如今小爷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方师爷刚才就在一旁,亲眼看着张义杀了当地的知峒,也是吓得双腿颤颤,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立功。
只听张义继续说道:“你跟老百姓亮明自己的身份,再主动留在寨子里做人质。你就算立功了,明白了吗?”
方师爷心里一苦,思忖了片刻就点头答应下来。
在方师爷以人质的身份,主动留下来以后,张义等人才顺利脱身。
说起来,寨子距离凭祥关并不远,即使抬着受伤昏迷的曹宇婷,也只走了一个半时辰,就回到了凭祥关军营。
事实证明,军中的金疮药比莫老爹的草药效果要好,在用了药以后,曹宇婷的气息逐渐恢复了平稳,原本有些发热的额头,也又下降的趋势。
几个老供奉见此,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郑老五也低声对病床旁的张义说道:“郎君,你去休息吧,我们几个来照顾小主。”
张义看着脸色苍白的曹宇婷,缓缓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陪着她。”
老供奉又劝说了几句,见对方态度坚决,也只能退出营帐,去了早已安排好的帐篷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