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府所在的相邻巷弄中。
有个家伙一步一停,时而转头看向四周,时而抬头遥望天上,就是不会好好走路,观望之时双眼浑浊呆滞,就好像随时都在沉思,又像一个没有任何思维能力的木偶。
身形壮硕,身材高大,一手拎着一个等人高的纸人,丝毫没半点阻滞。
当他的面容落于月色之下,却是个青涩面容,最多不过十四,面容刚毅,可这副痴呆相,怎么看怎么是个傻子。不光如此,这魁梧少年头顶还有一块拳头大斑秃,毛发无存,卖相实在谈不上好。
魁梧少年名为张蛟。是土生土长的小镇本地人氏,自小就跟随老爹在野狐河以北的陆水寺下讨生活,一年到头靠着扎纸的手艺勉强糊口。
这不,今夜有人预定了两个纸人,金童玉女,说是这么说,就是这纸人苍白的面容加上猩红嘴唇和脸上妖异朱砂,也亏得张蛟从小脑子不太好,根本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大晚上的怕过了客人预定时间,家里老爹腿脚不方便,这才喊张蛟跑这一遭。
张蛟傻是傻了点,不过认路认人什么的倒也没什么问题,加上天赋异禀,从小身形成长就超过同龄人一大截儿,也不怕半夜有人拦路。
一步一顿,行走缓慢,光是转过这并不长的巷子就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路过巷口拐角处时,张蛟再次停下脚步,面朝两条岔路不断摇晃着脑袋,紧皱眉头,神色有种说不出的痛苦。
似乎连回想都是件很难受的事情。
“往哪走来着?”
张蛟踌躇半天,最终只能凭借直觉左拐而行。
夜晚下的巷子里,灯火无存,夜风呜咽,吹动岸边柳树梢,如与人招手,与水作别。
沉重脚步落在青石板上,咚咚咚~似人心跳声。
“啊.......”
“啊.......”
接连两声哀嚎忽然响起,石破天惊,打碎了宁静夜晚,月光下原本安祥和平的小镇骤然一变,充满诡谲气息。
凄嚎声距离张蛟不算远,甚至可以说很近,只有一墙之隔,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听见动静儿的人。
若是换成他人,估计当场都得吓尿了。
但张蛟从小脑子缺根弦,按照郎中的说法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从而心窍混沌,不知恐惧,不知悲伤,不知疼痛。
面对骇人肝胆的凄嚎声,张蛟非但没后退半步,或是拔腿飞奔,而是歪了歪脑袋,浑浊眼眸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转头,贴满封条的朱漆大门映入眼帘。
张蛟似乎被封条吸引,魁梧如猿熊的身形蹦跳着靠近大门,登上台阶,将手中两个纸人轻轻搁在地上。
老爹说过,以后若是再将纸人弄坏,定然要打断他一条腿长长记性。
本该万事不入心的张蛟,唯独对这句话信奉如圭臬,不敢忘记。
他甚至都没想门内为何会传来凄嚎,就像个遇到心仪玩具的孩子,张蛟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小心翼翼揭开封条的衣角,往下缓缓撕扯着。
封条缓缓剥离,张蛟脸上逐渐露出个憨厚笑容。
“刺啦~”
一个力道停顿不准,封条变成两节,一节被张蛟捏在手中,另外一节还粘贴在大门之上。
张蛟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满脸委屈,慌慌张张将手中封条按在朱漆大门上。
“砰砰砰~”
一声声沉闷拍打声不断在空旷道路上回荡,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响。
张蛟似乎想要将其重新粘贴,只是无论他使多大力气,封条总是脱落,反倒是大门晃动不止。
“轰~”
最终,大门不堪重负,在张蛟骇人力气之下向后倒去,尘封一年的樊府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张蛟一脸懵。
似乎有些不太明白这大门为什么自己就开了。
呆愣神情并未持续多久,稍稍抬头,张蛟就看到庭院深处的影壁之后,好似有一抹红色探出脑袋,笑意吟吟,正朝他轻轻招手。
随之有女子银铃笑声传来,时远时近,忽高忽低,萦绕耳畔经久不散。
要是个正常人,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撞邪了,麻溜跑路才是正途。
张蛟挠挠头,视线始终盯着那一抹看不清具体身形的红色,左瞅瞅右瞧瞧,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场,这才伸出一根手指,疑惑不解的指了指自己,似乎是再问:叫我呢?
那抹红色轻轻抖动一下,似乎是在回应,也似乎没太明白。
见对方再无动静儿,张蛟试探性向前迈出一步,紧接着就开始大步行走于荒草丛生的前庭内。
借助月光可依稀看清荒草遮盖下的鹅卵石道路。
在张蛟快要接近影壁之时,那抹红色忽然消失。
傻大个儿愕然,片刻后继续向前。
就在路过影壁之时。
张蛟身侧月光下的阴影里,一颗披头散发的女子头颅悄然浮现,正如妙龄少女般咯咯直笑,笑声清脆,蛊惑人心。
长发落地,没有身躯四肢,脸皮之上血肉模糊,白骨裸露,森然刺眼,若是细观,那发黑的血肉之下,隐隐有蛆虫蠕动。
滴滴答答。
这头颅就好像刚从脖颈上摘下,不断有血迹滴落,摔在地面上,细微声响清晰无比。
女子头颅凭空漂浮,在张蛟转头之后,一人一鬼几乎是脸对脸。
可对视之后,迎来的却是长久寂静。
张蛟眼眸张大,就这么直愣愣看着眼前莫名其妙又超出认知的女子头颅,他似乎是在想,为什么这人没有身体,为什么一颗头能漂浮半空,难不成是拖地的长发还能撑起脑袋?
发懵的不仅是他,那女鬼血肉模糊的脸颊上出现一丝抖动迹象,满是血丝的眼眸之中出现一抹微不可察的情绪变化。
张蛟忽然想起老爹说过,这见了人,无论是男是女,年龄是大是小,都得打招呼给笑脸,这才是礼貌。
“嘿嘿嘿~”
咧开嘴,露出个自以为很憨厚淳朴的笑脸。
只是他忘了,就他这身形相貌,脸上横肉挤在一块,加上那双如虎目圆瞪的眼眸,在这片漆黑阴冷的夜色里,比鬼还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