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进山之路之古盐道往事(24)
作者:哺恩堂主   江汉朝宗最新章节     
    早年间,你高祖姥爷带着一帮盐背子从巫溪大宁场往神农架大九湖和三道街、阳日湾等地贩卖私盐时,太平山是怎么都没有办法避开的必经之路。
    太平山,实则一点都不太平。
    山高路陡,林深路窄,野兽神出鬼没。
    起初,每次路过高寒险峻的太平山密林时,你高祖姥爷他们以及其他的那些盐背子们,最怕的就是会在这里撞见豺狼虎豹和红毛野人。
    豺狼虎豹固然可怕,可那些浑身披着长毛高达一丈有余的野人,听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据说这些野人经常会在夜间窜到森林边缘人类居住的房屋附近,伺机吃掉田地里的玉米、红薯以及果树上的水果,甚至是农家院落里的肥鸡肥鸭。
    它们几乎什么都能吃下去,无论荤素,一律生吞活剥。
    甚至有时候连山里人家的看家狗都会被他们在月黑风高时人不知鬼不觉地撕碎吃掉。
    山里的居民和猎户们曾经想过很多办法,企图抓住或者是除掉这些令人恐怖的茹毛饮血的家伙。
    他们巧妙地设置又深又大的陷阱和牢固结实的套兽圈,企图抓住这些家伙。
    结果,这些野人们竟然会准确地找到这些陷阱和套兽圈,轻而易举地就给破坏掉,并且还会侮辱性很强地在陷阱里拉上一泡屎,在套兽圈上撒泡腥臊无比的尿!
    人们因恐惧而变得愤怒,他们组织了神农架林区最厉害的几个猎人,他们几乎个个都杀死过虎狼豺豹和老熊,身上散发出令野兽闻风丧胆的死亡气息。
    在装备了当时最先进的武器——几支火枪和一支从当地稽查站借来的德国制造的步枪以后,这群人在野人经常出没的地区主动寻找,妄图彻底消灭这些令他们内心不安的怪物。
    猎人们在猎狗和猎鹰的帮助下,在攀爬上一个高大陡峭的岩壁后,他们终于在岩壁上端的一个隐蔽的平台上发现了野人位于箭竹林中的栖息地!
    那是一个个硕大无比、铺满细软的竹枝和干燥竹叶的隐秘的窝。
    猎狗的狂吠和猎鹰的俯冲盘旋让野人们骤然惊醒,它们很纳闷。因为从古至今,从未有人主动上门来寻找过自己。
    要知道,在这莽莽的神农架原始森林里,他们可是王一般地存在着。
    只要他们愿意,它们可以轻松地杀死所谓的兽中之王——老虎。
    一熊二猪三老虎,在它们眼中只不过是味道不太好过于腥臊的食物而已。
    相比之下,它们更喜欢吃一些毛冠鹿,青麂黄麂,甚至是神农架高山野兔。
    哪怕就是阴峪河里的细鳞鱼和泉鱼以及肥嘟嘟傻乎乎的娃娃鱼,味道都比那些皮糙肉厚腥臊无比的老虎、豹子、驴头狼以及臭烘烘的狗熊和野猪要强。
    当然了,他们最喜欢的还是原始森林边缘那些和自己长相差不多也是用两只脚直立行走身上没有毛比自己的块头要小很多的同类们栽种在田地里的整整齐齐一排一排的嫩玉米和那成片成片种植在土里的红色薯块。
    这就是他们虽然不缺食物,却偶尔会下山去打打牙祭的原因。
    吃货的世界,只有他们自己内心明白。
    当它们意识到自己的领地已经被人发现并被大胆地闯入以后,强烈的底盘占有欲让他们顿时觉得受到了冒犯和侵略!
    他们有自己独特的方式敲响了警钟,
    刚刚蹚出箭竹林的野人们遭受到了猎人们猛烈地攻击,电光火石之间,无数的铅子从火铳的枪管中喷射而出,“砰砰砰”地打在野人们硕大的身躯上,却只是迸溅起一阵白灰,然后就直接反弹回来,一个一个地落在了地上!
    只有那支手持步枪的猎手,其中一发子弹打中了一个野人的胳膊。
    那子弹直接射入野人仰起的胳膊,黑红色的血液顿时喷射而出!
    被打中的野人满脸惊诧,随着一声震撼山林的愤怒而凄厉的吼叫声,那中枪的野人只几个箭步,风卷残云一般地越过箭竹林,劈开高大树木下的灌木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准确无误地闪现在一脸恐怖的猎手面前,伸出它未曾受伤的那只木桶一般粗细的胳膊,用那小型挖机一般大小的手掌,一下子就将猎手抓了起来,挥手往空中一扔......
    只见那位猎手就像一个人皮风筝一般,被野人抛上天空,旋即又在惨叫声中快速坠落,直接就摔死在了崖下。
    野人原来活动在了无人烟的深山无人区,一般和人类的居住点相距甚远,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
    可频繁的战乱和繁荣的私盐交易让越来越多的山外人涌进神农架深山老林,渐趋逼近了它们的禁地。
    那是它们世代居住的地方,它们在这里生活居住了长达几百万、几千年甚至是上亿年了!
    对它们来讲,这里就是它们的领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家园。
    碰巧的是,为了躲避土匪强盗的抢劫,逃避沿路官府盐卡的税赋,盐背子们通常都是不走大路反而是往深山老林里瞎窜去走那些小路;而且是白天不行动夜里行动。
    为了躲避官差,他们几乎随时都在改变路线,目标方向是否正确,几乎全凭信心和运气。走到哪算到哪。
    山高林密,道路崎岖,沿途都是凶险。
    更可怕的是,红毛野人还往往会在盐背子们打尖过夜的地方,毫无征兆地就突然冒出来。
    它们很少成群结队,大多数时间都是单独行动,偶尔会有两到三个一起。
    等盐背子们真正地遇见它们时,才发现这些野人并没有传说和想象中那么地凶残和可怕。
    它们不像老虎野狼那样虎啸狼嚎、地动山摇的,反倒是显得胆小谨慎,甚至还有些露怯!
    它们往往只会藏在盐背子们扎营地附近的大树上,或者是乱石嶙峋的山林间,非常隐蔽而安静。
    它们只是远远地好奇地窥探着盐背子们的一举一动,不会贸然上前,但是也不会轻易地就此离去。
    或许是因为它们的谨小慎微,所以在神农架原始密林中,真正与野人正面接触的事件凤毛麟角。
    曾有一队盐背子们发现了一个野人在他们的驻扎之地外窥探,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不分青红皂白,操起随身的扁担和打杵子就去追打这个披着乱蓬蓬红色长毛的高大怪兽。
    他们的举动让野人感觉到迷茫和诧异。
    自打这群人闯入它的领地开始,它就一直悄悄地尾随着他们。
    它只是好奇地窥视着这些和自己长相相似只是体型小了很多的同类。
    它甚至沿路都在悄悄滴为他们驱赶那些对人类垂涎三尺有威胁的虎狼豺豹,从来都没有想过去侵犯甚至是杀戮他们。
    但是这些看似和它同类的两足动物却反过来却对它这个在原始森林里的生活了成千上万年的上古遗民、神农架的原居民!
    这不由得让它心生愤怒。
    面对数十倍于自己的人类,作为森林霸主的野人毫不畏惧。
    它圆目怒睁,露出了两颗不同于人类的白森森的巨大而 尖锐的獠牙,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只震得山林发颤,树枝乱晃,树叶沙沙作响,林中鸟兽闻风而逃。
    这个慢慢站起来的野人高大健壮,粗壮的胳膊像林中的栎树一般,胸前更像是包裹着厚厚的坚硬的铠甲,浑身棕色的毛发随身体一起抖动着,威风凛凛。
    盐背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比他们足足要高上一倍的庞大身躯,止步不前,惊恐万分,当这野人张开大嘴发出第二声仰天长啸后,他们不约而同地丢掉手中的扁担打杵,哭爹喊娘地往森林里奔窜逃命去了。
    它们在树枝与山石间上蹿下跳,腾挪闪躲,很快就会消失地无影无踪,又会鬼魅一般忽然闪现。
    如果打了它们抑或企图打它们却没打着,那么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这些盐背子们会懊恼地发现,自己的扁担和打杵子怎么也找不到了。而历经艰难辛苦背了几百里路才背到这里的一两百斤重的盐袋子,要么被它们锋利的利爪抓破了洒落一地,要么被它们整袋整袋地拖走后丢到远处的山崖下去了……
    人们就想,这些个生灵虽说长相古怪,看着丑陋凶悍,但显然它们颇有灵性,懂得不具攻击性。
    否则丢到悬崖下的就不会是盐袋子而是他们了。
    后来一个做过驯兽师的盐背子发现了一个规律:为什么野人们总是在盐背子们打尖休息、埋锅造饭或者是吃干粮时出现呢?而且每次都是眼巴巴地瞅着他们手里的苞谷浆巴馍和类似糌粑的炒面,亦或是那火堆旁烤着红薯和洋芋?!
    他终于从中悟出了道道。
    看来,这些红毛野人和盐背子们一样,它们也怕人类,但它们并没有伤害人类的主观意识。是人类招呼都不打就贸然地闯入了它们的领地,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和警惕。倘若这些闯入的人类不曾伤害它们,那么,它们也不会去主动攻击人类,就可以和人类相安无事。反之,它们就会以牙还牙。
    但是对食物的渴望,尤其是在饥饿的折磨下,人类用以果腹续命的浆巴馍、烤红薯、烤洋芋,在它们的眼里就成了美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作为动物的它们,食物,尤其是看起来很不错、很美味、很新奇的食物,往往会驱使它们去铤而走险。
    这就是它们明明知道人类并不欢迎它们,防备并驱赶着它们,但它们依然会闻味而来,在安全距离之外久久地窥探,等待能够得到这些食物的机会……
    悟过来的盐背子们每次都会多备一些或者省下一些干粮,等再次与野人相遇时,尝试着把手中的食物分享给这些似人非人、似猴非猴的精灵。
    美食的诱惑,使得它们逐步地慢慢靠近,向他们伸出了那毛茸茸的大手。
    一旦吃饱,它们就会呼啸着,快速消失在幽深的林子里,再也无处寻觅,无影无踪……
    打那以后,盐背子们总是会多备些干粮,再也没有人害怕过被称为“山鬼”的红毛野人了。
    所以说盐背子们是凭劳力甚至是拿生命来挣得一点养命钱。
    他们当中十有二三都会死在神农架的荒郊野外、悬崖陡坎。
    生还者大多周身跌打损伤,缺胳膊断腿;或者是一身的劳伤和风湿。往后的余生,活也活不好,死又死不了,痛苦万分。
    他们最怕的是同为人类但却无恶不作的山匪。
    历朝历代,在权力交替的间隙,总是匪患成灾。
    明末清初、清朝末年、民国军阀混战时期,神农架亦如此。
    神农架山高皇帝远,正是土匪安身立命的理想之国。
    茫茫林海中,不知道有多少个山头,也不知道藏匿着多少山匪。
    他们少则三五七八个人个,多则十几二十几个人,嗜财如命,穷凶极恶。
    传说中,杨浩宇高祖父杨崇武就是一个心狠手辣贪得无厌的山贼。
    说他带领着一帮凶神恶煞般的兄弟,神奇地收服了沿途的流寇,笼络了好几百号人,盘踞在云雾缭绕的太平山巅,他的喽啰们在几百里的盐道上神出鬼没长达十多年。
    这些喽啰们打着高高的白色土布绑腿,头上也都和山民一样裹着一圈黑色的麻布头巾,脚上全穿着结实的麻绳草鞋,有的穿着黑土布露棉花的破袄子,看起来就和盐背子一样,没有区别。
    牛气一点的小头目们会穿一件狗皮或羊皮坎肩。清一色的大腰裤,把裤腰在腰间叠上几叠,然后再在腰间系一根布带子或麻绳子。
    如若不是每个人都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或是一杆火枪或是一根棍子一条长枪,杨崇武的队伍和背盐的盐背子没什么两样。
    杨浩宇高祖父带着队伍,在太平山沿线鬼出神没,来去无影。
    传说中的他总是能准确地在某个险要之处拦住去大宁场买盐或者换盐的商队。然后轻松地就可以掳走他们随身携带的所有钱财和值钱的山货。有时候也会潜伏在盐巴交易地九湖坪附近,缺德地抢走盐背子们辛辛苦苦刚从大宁场背回来救命盐。
    对于那些敢于反抗的盐夫,一律武力制服后要么直接丢进天坑、推下悬崖,要么就吊在盐道旁的大树上让他饿死、渴死、晒死……
    据说杨浩宇高祖父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在盐道上干这伤天害理而现在让杨浩宇丢人现眼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的事情的。
    没有人知道他是哪里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传说中,说他是信奉白莲教的,原来是太平军。
    说他十二三岁便跟着翼王石达开南征北战,后来跟随石达开离开了洪秀全。
    随石达开的大队伍过金沙江后被堵在大渡河,侥幸逃得一命,又去了四川。
    石达开后来在四川被害,手下军士也大多被杀。
    而杨浩宇高祖父杨崇武却在乱军中又捡回了一条命。
    那时候他才二十刚出头,混迹在人群中,糊里糊涂的就从四川坐船到了汉口。
    到汉口码头时,已是身无分文。
    想在码头上凭一股子力气扛点活儿干,却被告知要向码头地头蛇交 “扁担费”。
    没有,于是就奔波在汉口各个码头上打散工。被称为“拉洋荒”的。
    后来如所有传奇故事和影视作品里讲述的一样,在一次码头群殴中,靠多年的战斗经验和一身本领无意间帮了一个地头蛇也就是叫做“大头佬”的。
    这个“大头佬”甚是赏识杨浩宇高祖父的功夫,便破例让他在码头上做了一个小头佬,管理一个码头和几十号力工。
    不久却在一次抢码头的争斗中失手打死了一个“拉洋荒的”。
    那个年代,四处兵荒马乱的,死个人根本算不了什么,加之“民不告,官不究”,死去的这个人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所以就没有人告官。
    抢得了码头的大头佬出钱替杨浩宇高祖父摆平了这件事,还要提拔杨浩宇高祖父做他的副手。可高祖父却推辞了这个别人看起来很好的差事。
    高祖父用他那几年在码头上拼命攒下的钱去买了一艘轻快结实的二手小帆船,吆喝上几个过命的兄弟伙,开始在汉江上跑起了航运。
    原来,高祖父在码头上遇见了几个落乱的太平军老兄弟。
    其中好几个竟然是当年石达开抓来在金沙江的惊涛骇浪中摆船渡兵的老把式。
    想着一直以来因航道艰险导致运力紧张的堵河线路,高祖父觉得找到了财路,所以他便和这几个老兄弟们一起自由自在地开始了堵河上的水运事业。
    他经营的小货船,因为有堵河上最有经验最勇敢的艄公,最优秀最强壮的船员和纤夫,所以很快便成为堵河上航程最远、运力最强、最为便捷廉价的运输工具了。
    汉江主要的支流——堵河,西源于川陕交界的大巴山的大暑河,南源于海拔3052米(河口海拔154米)的神农架的洛阳河,沿线落差极大,沿途皆是险滩激流,漩涡巨浪。
    只有高祖父掌舵的船才敢全程无忧地跑下这几百里的水路。
    这艘货船,如堵河上的一条灵活的游蛇,上可溯水至深山峡谷里几乎无人能抵达的河流的源头——水田坪的洛阳河、瓦房坪里的阴峪河,下水一直可以顺堵河而下进入汉江,再顺水至汉江入江口——汉口的汉水码头。
    那时的汉口因为地处长江、汉水交汇处,港口运输业极其繁荣昌盛。
    “山、陕需武昌之茶,苏、湖仰荆、襄之米,桐油、墨烟下资江浙,杉木、烟叶远行北直,亦皆于此取给焉”,川江、汉水和洞庭湖与下江间的货物交流,都要通过汉口转运。
    汉口又是湖南、湖北淮盐分销、漕粮转运以及农副土特产的贩运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