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民以为,自己只要一心打击罪恶,惩恶扬善,自己就对得起他穿的这身衣服,对得起当初入警时候的宣言。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条路上错成这样。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当年检察院要对徐军案反反复复审理那么多次,为什么最终法院只判了徐军死缓。
因为,这都是法律赋予人权的最后保障。
对于徐军案,张东民一直以来问心无愧,他认为自己的做法就是正确的。
他认为徐军这种畜牲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他甚至觉得,这如果是在古代该有多好,那么他就可以亲眼见到徐军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可他从来就没有站在对立面给徐军做过任何的无罪辩论。
人类,是最容易被表象迷惑的生物,大部分人都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喜欢以自我主观意识去判断对错。
这时候,往往就会被人利用,从而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见到张东民此刻懊悔沮丧的模样,一旁的叶默叹了口气。
“你现在应该想清楚了吧,接下来该怎么回答,我相信你不用再让我多说,当年这起案件的主要负责人,有几个?”
听到这句话,张东民低下了头。
“当年惠安村发生命案,支队长刘文兵迅速成立了专案组,他是此案的主要负责人,而带队侦查的人,是陈世远陈队长,这件案子,主要负责人,是我们七个人。”
“哪七个人?”
“刘文兵,我,陈世远,叶克先,庄辉,刘宝东,崔万华。”
“陈世远和庄辉两人已经逃了,这事你知不知道?”
“我也是才知道不久,本来我还一直坚信徐军案我们没错,但突然听到陈世远和庄辉逃走的消息,我就知道,马上你们就要来抓我了。”
“那我再问你一遍,你们有没有对徐军进行刑讯逼供?”
“我……我不知道算不算,反正当年那时候不都这样吗,面对拒不招供的犯人,谁还有耐心听他狡辩,要么饿他几天,要么罚他跪几个通宵,抓到那些个小偷抢劫犯,进来都是先打一顿再说,我说这句话,叶队你不能反驳我吧?”
听到这句话,叶默的确没有反驳。
他以前也犯过错,也在审讯室里打过人。
一些嚣张跋扈的黑恶分子,杀人放火,被抓后仍旧对办案人员恶言相向,甚至还要动手。
这种情况下,任何心怀正义感的人,都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动手。
身为警察,就该教训坏人,这没有错。
但徐军没偷没抢没反抗,他积极配合调查,只想为了给自己证明清白。
而张东民等人却为了让徐军招供,逼迫他承认了自己根本没有做过的事。
最终导致徐军被冤枉坐了整整十年牢。
看着眼前的张东民,叶默只想将事情从头到尾了解清楚,他不想听张东民给自己辩护。
“张东民,你就从抓到徐军,再到他主动承认罪行这个过程说起吧,你说的一切,都要务必保证真实,我们会和其他人的口供进行比对,这对你后续的判决,有很大的作用。如果你强行狡辩,隐瞒事实,刻意捏造假象,到时候你可就不是判一两年的事情了。”
听到自己还要被判刑,此时的张东民彻底愣住了。
“我,我一没贪污二没受贿,这顶多就是我工作上的失职,我是在为国家做事,为老百姓做事,为什么还要给我判刑?你撤我的职,罚我的款我都认了,可要把我关进去坐大牢,我不服。”
“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对徐军进行刑讯逼供?”
“我,我没……”
“你给我说老实话,到底有没有?”
“我们抓到徐军之后,他怎么都不肯承认,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凶手就是他,可他就是不认,没办法了,队长陈世远就把他关进了一间房间里。”
“好,我明白了,你接着我之前的话,从抓捕徐军开始说起,当天你们几个人去抓的徐军?”
“抓捕徐军,我们六个人都去了,当时我们已经掌握了很多证据,一致认为,徐军就是凶手,在得到支队长刘文兵的命令之后,我们火速出警,前往徐军家中逮捕他。”
“逮捕他的时候他在吃饭,陈世远第一个冲上去抓住了他的手,就在抓住他手的一瞬间,徐军立马就腿软了,不停地问我们要干什么,这时候陈世远直接就让我们上手铐,他说凶手就是他。”
“我们冲过去把徐军按在地上,给他戴上了手铐,然后强行将他带回了警局,关进了审讯室。”
“抓捕了徐军之后,刘文兵就下令对他进行审讯,但是这个徐军就是不承认他杀了人,不管我们怎么问他,他都只有一句话,‘人不是他杀的’,后来我们就去他家里调查,结果在他家床底下,找到了一张带血的竹席,这一下子证据就来了,可面对铁证,徐军依旧不承认,还说竹席上的血是老鼠的,面对这种可笑至极的措辞,我们都渐渐没有了耐心。”
“这时候,队长陈世远和副队长庄辉私底下找到我们,他说,对付徐军这种畜牲,用一般的办法不行,想要他承认罪行,就要给他来点狠的,我们当时有的人不同意,认为这个办法不妥,但陈世远带我们去看了被害人徐爱琴的尸体,又看了徐爱琴的家属,见到他们伤心痛苦的样子,我们所有人都很气愤,只要这个徐军一天不招供,那就一天得不到审判,我们也就无法和被害人家属交待,我们都巴不得这样的畜牲赶紧枪毙。”
“后来,陈世远就给我们出了个主意,把徐军关进小房间里让他跪着,只要他一乱动,我们就从后面用力拉他的手,就这样,经过了两天晚上之后,徐军终于顶不住了,主动承认了杀人的事实。”
听到了这里,叶默微微摇了摇头。
如果他们不用这种办法逼迫徐军,徐军是绝对不会主动承认的。
徐军不认罪,加上证据不足,那当时就一定会重新调查此案,说不定早就抓到真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