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村长正说着一些鼓舞士气的话,闻言不由眯着眼睛往后看,“咦,大山子,这莫非是你家那两个外甥?”
叫大山的汉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他旁边的老太太反应快眼神好,闻言一个健步从人群中窜出,小跑着奔向桃花姐弟。
“哎哟喂,真是我的乖孙!大山,大河,快来,是桃花跟毅儿来了!”
离得近了,老太太只一眼便认出两个孩子,立马兴奋的挥舞着双手喊人。
“姥的心肝哟,快过来让姥好好瞅瞅,咱家娃子又俊了,比庙里的仙童还俊呐!”
老太太伸出胳膊作势要拥抱两个孩子,桃花机灵的推出毅儿,自己不着痕迹的退到一旁。
“姥的桃花,快到姥怀里来!”
老太太不由分说一手一个将姐弟俩扯到怀里好一顿亲相,嘴里一直心肝肉的叫着。
这老太太,真是有些过分活泼了。
桃花很不习惯这样的亲昵,略显僵硬的窝在老太怀里,脸上尽量挤出一丝傻笑。
“姥,您还好吗?您都好久没去看毅儿了,毅儿可想您了。”
相比桃花的不自然,毅儿这小子天生就亲近白家人,抱着白老太脖子不撒手,说话也变得奶声奶气,没了先前那副小大人模样。
“好好,是姥不对,姥该多去看毅儿的,姥的心肝宝贝,姥今天还打算去找你们的,可巧你们就来了。”
白老太跟小鸡啄米似的亲着毅儿的小脸蛋子,桃花暗暗咂舌,趁机脱离老太太爱的怀抱。
此番爱意标点太多,她承受不住。
可下一秒,桃花就被人从背后猛得举起,双脚离地飞到了半空。
“桃花,想没想大舅?”白大山一把举起外甥女,开心的转起了爱的圈圈。
虽被吓了一跳,但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桃花笑容真诚了些,“大舅。”这声称呼多少带上些真心实意。
“大舅,毅儿也要,毅儿也要!”
毅儿眼红的大叫,立马觉得姥的怀抱不香了。
“好,轮到咱们毅儿了!”
白大山放下桃花,咧着嘴举起毅儿,更加卖力的转了起来,惹得毅儿张大嘴开心的像个小疯子,尤其他头上还顶着小黑,转圈的时候小黑浑身炸毛,尾巴拉的老长,一人一猫表情大不相同,更显滑稽可笑。
柳氏在一旁莫名看的眼眶发热,毅儿他爹可从没这般亲近的待过一双儿女,该死的黄天宝压根不配这么好的孩子,白家人对两个孩子到底不同。她又想到毅儿是男孩子,若一直跟她和桃花,恐失了男子气概,柳氏心里暗暗多了些想法。
“姥,我去叫娘过来。”桃花见柳氏在一旁不敢过来,便冲白老太开口。
“乖孙,姥跟你一起去。”白老太抬头看了柳氏一眼,拉着桃花一块走去,神色略显复杂。
柳氏见状急忙小跑着过来,想给老太太行礼。
白老太一把扶住柳氏阻止她行礼,双手轻拍柳氏手背,诚恳的说了一句,“好孩子,这些年辛苦你照顾俩个小的,我这个当姥姥的替他们死去的娘,向你道个谢。”
柳氏没崩住,当场眼泪双流,倒在白老太怀里哭得稀里哗啦。“老太太,呜呜呜...”
桃花大舅妈正好带着两个女儿赶来,牛氏不会安慰人,只会陪在一旁默默擦流泪。
桃花两个表姐大麦小麦则一左一右挨着桃花,像是无声的陪伴。
不知怎的,桃花的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她好奇的接起一滴泪送到嘴里尝了尝。
人类的眼泪,真咸。
不如她的桃胶。
“哟,我大外甥来啦,那正好,省了去镇上找你们。哎哟,还带这一骡车的东西,嘿嘿,我先瞅瞅。桃花,哪些是给你二舅的?”
白二舅白大河一摇一摆的走来,脸上的笑怎么也遮不住,可惜这笑容不是冲人,而是冲那堆得满满的骡车。
“站住!”正安慰柳氏的白老太情绪转换的很快,胡乱抹了一把泪,冲着小儿子厉声吼道:“白大河,你敢再往前走一步,信不信我让你媳妇打断你的腿!”
哟嚯,行啊这老太太,性格还,怪好的嘞!
桃花忍不住有些喜欢白老太。
白老太刚吼完,桃花身后立马窜出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便是桃花二舅妈李氏。
这位的体型堪称女壮士,往那一站就跟水泥板似的,桃花往左挪了两步才没被挡住视线。
李氏察觉到身后的动作,回身冲桃花咧嘴笑了笑。
可从桃花这个身高,只能看到李氏伟岸的心胸,那真叫一个宽广。
白大河听到老娘狮吼本能的止住脚步,可他一只手已经攀上了车厢,哪里会甘心,便想装作没听见。
“李氏,愣着干啥,还不把你男人拉回来?丢人现眼!”
白老太发话,李氏立马上前,捂着脸仅用一只手,像抓小鸡似的拎回丈夫。
“啊喂,李氏你个疯婆娘,快放开你男人!”白二舅气得哇哇乱叫。
桃花看了差点没笑出声,二舅这媳妇也太逗了吧,看来混不吝遇到克星了,还被克的死死的。
桃花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跟着这样的白家一起逃难,就还挺有趣的。
她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姥姥,大舅,白家村也准备逃难去吗?”
训子的白老太,哄侄儿的白大舅,又哭又笑的柳氏和四肢乱舞的白二舅等人俱都安静下来,小黑趁机从毅儿头顶滑下来,悄无声息的爬到桃花肩头。桃花用食指随意勾着小黑的尾巴转圈玩,眼神却注意着白老太。
“唉!”白老太叹了一口气,赞赏的看了一眼桃花道:“桃花,你看出来了?咱白家村正准备举村逃难。”白老太顿了顿又接着说,“原计划路过丁字坡时,让你大舅拐到镇上接你们娘仨,可巧你们就来了,说来今儿你们怎么就来了白家村,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白老太也不傻,那骡车上外头还挂着一口铁锅,这可不像走亲戚的样子,再说了,黄家的车夫下人一个都没跟着,这情景极是不寻常。
“姥,真是赶巧了,我们也准备逃难呢。”
“你们也逃难?就你们娘仨?黄家人呢?”
“哦?你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难道镇上已经不好了?”
后面这话是白家村村长白满仓问的。
白村长等着他们祖孙叙完旧,才过来打听消息,听到桃花这句,他顿时就急了。
“姥,黄家把我们休了,以后咱仨跟黄家没半点关系!”桃花扔下这枚炸弹,忽视被炸的七荤八素的白老太,又一脸平静的转向白村长:“村长爷爷,镇上情况还好,没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开,也没什么人离开,就是粮价涨得快。村长爷爷,你们也提前知晓要打战了吗?”
桃花好奇的看着白村长,白家村不大,只四五十户人家,也没什么有出息的人,那么,他们是怎么提前得知消息的呢?
“桃花是吧?是个机灵的,要打战这事你再跟爷爷好好说道说道。”
白村长也震撼桃花他们被休这事,毕竟从来只听过休妻,哪有连孩子一块休的!
但他更关心打战一事,这事怎么连桃花他们几个妇孺都知晓了!
要知道他们村得到这消息,可是族人冒着砍头的危险传回来的。
桃花看了白村长一眼,心想这老头还跟她耍心眼,不先回答还在这反问她,哼,你不说,一会姥姥总不会瞒着我的。桃花没怎么犹豫还是将自己知道的消息挑拣着告诉几人。
白村长听完定定看了桃花一眼,真心觉得三嫂子家这个外孙女不一般,外貌出众不说,小小年纪说话有理有据头头是道,比她两个舅舅强。最重要的是,她一个孩子面对被生父抛弃这种事,竟然不哭不闹,想办法挽回损失的同时还能打探出这么绝密的消息,简直绝了!
白村长又问了桃花一些细节便匆匆返回大部队,显然是跟人商量去了。
白老太几人则半晌无语,显然还在消化桃花带来的爆炸性消息。
片刻后,白大舅第一个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娘,那黄天宝就是个畜生!亲生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我去扒了他的皮,抽...”
白大舅话没说完就被白二舅大呼小叫的声音打断。
“娘,黄家还扣着咱妹不少嫁妆!不能便宜那畜生,我跟大哥这就去镇上!”
白家俩兄弟今儿难得意见统一,俱都目光灼灼的看着白老太。
知子莫若母,白老太明白小儿子的意思,桃花他们这俩骡车可装不下黄天宝两任媳妇的嫁妆,剩下的...
白老太皱眉看向柳氏,“孩子,骡车上都是你的嫁妆?”老太太潜台词是她亲闺女白氏的嫁妆拿回来没有。
柳氏没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桃花。
“姥,我娘的嫁妆我拿回来了。”桃花在一旁骄傲的开口,接着又伸出两个手指头,“俩位娘亲的都拿回来了!”
白家几人闻言俱都眼前一亮,白老太惊喜的同时免不了怀疑,“桃花,你说真的?”
“嗯嗯,当然是真的,不信,您问我娘。”
柳氏含笑点头,“老太太,桃花说的没错,黄家的家底被咱拿回了一多半。”
“柳氏,你仔细说说到底拿回多少银子!”
白二舅大大咧咧的吩咐柳氏,柳氏正要细说,桃花不动神色的扯了扯她的衣袖。
与此同时白老太也适时开口制止,“不用同我们细说,拿回来就好!你们娘仨把钱藏好!这一路上,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白二舅皱着眉头还欲再说,白老太看了二儿媳李氏一眼,后者立马会意,上前狠狠拧了自己男人一把,白二舅顿时疼的龇牙咧嘴,没法再开口。
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白二舅再怎么蹦跶都逃不出老娘和媳妇的手心。
桃花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们婆媳整治白二舅,要不是时机不允许,她真想掏出一把花生,当一回合格的吃瓜群众。
“三婶子,我爹说咱不走官道改走山林小路去镇上,马上就出发,您快收拾收拾。”
村长的儿子,黝黑精瘦的白守业急匆匆跑来跟白老太传话,着急的同时还不忘从口袋摸出一小块麦芽糖递给毅儿,眼里都是怜惜。
“成!”白老太利索的应着,既然桃花他们也到了,老太太便没了顾虑,中气十足的吆喝全家重新回到队伍。
桃花他们的骡车有白大舅帮忙去牵,柳氏带着俩孩子,紧跟在白老太身旁。
“她三婶子,你家这是又多了一辆车?这一路可省力了!”有村民羡慕的跟白老太攀谈。
三婶子家本就有辆牛车,这又加了一辆骡车,是整个逃难队伍里独一份的,村长家都比不过。
“哎,多一辆车又怎样,还不一样是逃难,我一把老骨头,说不得就折在这路上。”
白老太不想太打眼,虽说白家村大多沾亲带故,但人心隔肚皮,真到了要命的关头,这点亲算什么?
几十年前白老太也是跟着族人逃难来的北地,那会子易子而食的事难道还少?
白老太这话可谓引起众人共鸣,尤其是上了年级的老人,大家不约而同想起年轻时从南逃到北的旧事,没成想年老了,又要从北到南再遭一次罪。
不过,也幸好白家村都不是本地人,这次逃难才能如此齐心,说走就走,没一家留下的。
桃花看了一眼长长的队伍,大约有300多号人,白村长让牛车,骡车等走在队伍的首尾,行人全走在中间。
桃花一家三口跟着姥姥走在队伍后头,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中途休息的时候,桃花总算知晓白家村是如何提前得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