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醉仙楼。
北京城最大的几座酒楼之一,此刻早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刘当家的,你们在北京城外面,有没有听说遵化那边大战的事情,到底什么情况?”
被称为刘当家的名叫刘恒仁,是恒仁商号的掌舵人,商号主要做新鲜干果糕点生意的,整个北直隶最大的一家。
同桌的四五人都是他合作的一些商人、朋友,听说他进城了,非要说请他喝酒,压压惊。
刘恒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好奇道:“你们先告诉我,你们在京城听见了什么?朝廷有没有战报什么的?”
“战报当然有,就是有些扯淡!”
“诺,你看看,都刊印在大明日报上了,太扯淡了,围杀了建奴六万五千人,怎么不说把建奴平推了呢?”
说话之人拿出一份大明日报递了过去,越说越生气,直接抓起酒壶连灌了好几口。
“有意思,也不知道这战报是谁写的!”
“你也觉得朝廷在扯淡?”
“不!”
刘恒仁将报纸放到一边:“我是觉得写的太保守、板正了,很多都没有透露出来!”
不待其他人说话,刘恒仁继续道:“具体伤亡不清楚,但我可以从侧面描述一下,你们自己判断。
第一、据一些人看到,从北京城周边朝遵化运送的粮草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而且是昼夜不停,夜里火把都将整个官道都映红了;
整个龙井关范围内,看到了数支不同军镇的军旗,在结合运送的粮草等等,粗略算算估计有一二十万人。
第二、七月二十五六日,朝廷在永平、滦州、遵化等城招募至少两三万名工匠、劳力,修补城墙、官道等等;
第三、七月二十二日后,整座龙井关前白天数百道粗壮的黑烟升腾,极其刺鼻,好像是在焚烧尸体,昼夜不停,附近几座山上树被砍的稀疏。
第四、汉儿庄城和龙井关城中间有滦河、澈河,下游二三十里地方,河水都是淡红色的,血腥味扑鼻,连牲畜都不敢饮用;
时不时的都有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飘到下游。
甚至、甚至……”
刘恒仁说到这里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听说,夜晚河面上都能看见一些诡异的现象。”
众人越听嘴巴张的越大,从这些描述中,已经能猜到厮杀的血腥了与残酷了。
“这也不能说明真的围杀了六万五千建奴骑兵吧!”
“对,即便是围杀了这么多,明军伤亡也不止十万余人吧!”
“既然成国公投敌,那建奴必然知道明军调动情况,建奴怎么可能等着被围杀,解释不通呀!”
刘恒仁扫了一眼周边不知不觉被吸引过来的其他食客,眉头皱了皱。
“真假你们自己判断,想知道具体的,除非你们一具一具尸体的亲自去清点,但你们有资格去吗?
没资格还不相信,那你们就只能去抬杠吧!”
刘恒仁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的怒意和悲哀,百姓都不相信将士,大明还能好吗?
不过以新帝登基这近一年的时间,他觉得大明将要复苏了。
众人劝慰着刘恒仁,却是没有注意一名路过的小二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表情。
刘恒仁连喝了几杯酒后,压下了心中的不快,继续讲了起来。
“对了,进城的时候,你们不是问我商队的货物都去哪里了吗,其实那些货物都被朝廷采买去了。”
“朝廷采买那玩意干啥,你家的干果虽然还行,但还入不了宫里的法眼吧!
这不年不节的,买这么多做什么?”
“不对,你说的是采买?不是征收?”
“哟,朝廷大方了一回呀,就算是价格低点,不亏太狠就行了。”
“谁说我亏了?”
刘恒仁神秘一笑:“不仅没亏,还大赚了一笔,至少抵我们商号一个月的纯利。”
“老刘,别硬挺着,亏了就亏了,建奴打走了,以后好日子多着呢!”
“就是,来喝口酒压压惊!”
“我说你们几个怎么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就不能盼着朝廷点好?”
刘恒仁一口酒就干了,将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我告诉你们,不止是商号现有的,而且我还接到朝廷的文书,
将北京城到遵化城沿途州县的所有干果糕点鲜果等等都采买了,我们只需要收回来放到官道上就行,
你们猜,这些瓜果糕点去了哪里?”
“不会去……了遵化吧!”
“答对了,还真是,按照运送队伍的方向,就是送到了龙井关那边。”
说到这里,刘恒仁顿时来了精神:“你们是不知道呀,我们商号经手的就有几十万斤,还有其它商队负责的酒等等。”
“老刘,这些东西不会是犒赏大军的吧!可按惯例不是酒肉什么的吗?”
“老赵,你用脑子想想,大战了几天,焚烧尸体几天,换你你还能吃进去肉吗?
再说了,这些瓜果糕点价钱不比酒肉便宜吧。”
“老王,你真说对了,据说陛下有几点考虑,一是担心将士们吃不下去,
二是搞点平时将士们舍不得买舍不得吃的东西,让将士们尝尝味道,
三是酒肉等各军归建后,休整好了再犒赏。”
“陛下果然宅心仁厚,考虑的周全!”
“就是,就算是给将士们银子,他们估计也舍不得去买那些糕点蜜饯吧,不如直接赏给他们!”
“即便这样,估计还是有很多家在附近的将士舍不得吃,会留下来送回家里!”
“哎,和将士们用性命去拼,我们算是神仙生活了!”
刘恒仁的几位朋友们在感慨着,可几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响起。
“哎哟喂,我还以为你真心替朝廷说话呢,原来是拿了朝廷的钱,果然是利欲熏心!”
“归建后再给酒肉?哈哈,真可笑,能吃饱就不错了!”
“哼,瓜果糕点是贵,可能值几个银子?敌首赏银就不给了,十几万两换几百万两,这主意打的真是好,哈哈……”
“用得着你们假惺惺的?真要是感谢,就捐点银子,嘴上说说谁不会?”
刘恒仁扫了旁观几人一眼,在众人嘲讽中,突然站了起来,端起桌子上一盆汤就泼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