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华微微一笑:“阴谋也好,阳谋也罢。黄得功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拉兵部,户部和工部下水。他不怕别人分功劳,怕朝廷治他弃城之罪。”
在明代,武将弃城逃跑是死罪。
但是实际执行起来有很多操作空间,皇帝会根据武将的表现,忠诚度等进行综合评估。
一般情况下,只要拼命抵抗了,大概率不会被治罪。
还有一个前提是朝堂上有人帮他说话。
“李阁老,明日早朝咱们该是帮黄得功邀功,还是弹劾他?”邱瑜谨慎的问。
内阁这些人数他年纪最小,能当上吏部尚书完全是一个巧合。
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他说了不算,内阁首辅和皇帝说了才算。
皇帝高坐庙堂,他没法巴结也巴结不到,能做的只有向内阁首辅靠拢。
不止他这么想,朝堂上大部分官员都这么想。
李邦华略加思索:“各司其职,该邀功的邀功,该弹劾的弹劾,朝堂上不能只出现一种声音。”
“如果只有一种声音,那么肯定是谎言。你我明白此间的道理,陛下也明白。”
“多谢李阁老教诲!”邱瑜向李邦华靠拢的想法愈发坚定。
“李阁老,塘报还说黄得功活捉了刘芳亮,请示朝廷该如何处置!”
“陛下应该看过塘报的内容了,宫里没传出消息吗?”
“没有,宫里只传出了陛下让赵王和周王全家进京避难的消息。”
李邦华眉头皱了皱。
赵王周王年纪尚幼,让他们同时进京表面上看是关心藩王。实际上,这位大明皇帝极有可能要对只吃饭不干活的藩王下手了。
皇帝怎么做,做什么,与他们这些大臣无关。
因为这是皇帝的私事。
李邦华抬头往门外看了一眼,说道:“藩王的事咱们管不着,至于刘芳亮...天色已晚,此事明日早朝再议。”
次日清晨,皇极殿内群臣分别站立。
李邦华轻咳一声站了出来:“陛下,大名府塘报。”
紧接着,他把塘报的内容一字不差的念了一遍,随后看向众人。
朝堂上的官员们都有些吃惊。
兵部,户部和工部官员私底下小声议论起来。
“黄得功这份塘报到底几个意思?”
“是啊,亏着是不胜不败的结果,要是败了,咱们大概因此获罪。”
“此人太过歹毒了,诸位莫慌,一会我带头弹劾他。”
“且慢且慢,黄得功的塘报虽然有平摊罪责的嫌疑,但是也把功劳让出来了。”
“有道理,但不多。功劳都是虚的,银子才是实的。黄得功可以凭人头拿赏银,咱们能获得什么?一句褒奖?”
“不一定啊,六月份的绩效银不是还没发吗,有了这份功劳,咱们三个衙门的绩效银肯定少不了。”
“还绩效银呢,丢城是大罪,等着陛下降罪吧!!”
“肃静!”
眼看兵部,户部和工部官员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王承恩出声制止。
“黄得功丢城失地,罪责不轻,请陛下治他的罪!”都察院左都御史施邦耀第一时间站出来弹劾。
平心而论,他并不想弹劾黄得功。
黄得功剿张献忠,打多尔衮,对峙多铎,攻李自成。
纵观大明朝所有武将,又有几人能做到他这样?
可是。
施邦耀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职责就是弹劾官员。
黄得功丢了大名府是事实,如果此时不弹劾,那么就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届时,都察院左都御史也该换人了。
“臣附议!”都察院几个御史站出来附和。
“臣等也附议!”
兵部,户部,工部同时站出来七八个官员,表明了态度。
工部左侍郎陈必谦说道:“陛下,黄得功为了逃脱丢城失地的罪责,在塘报中将兵部,户部和工部牵扯进去,试图让我们帮他在朝堂上说好话。”
“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三四个户部兵部官员同时发声。
“诸位!”
兵部侍郎王家彦当着所有人的面,站了出来。
他嘴角带着笑意扫视一圈,提醒道:“此战是胜是败尚未有结论,诸位急着与黄得功划清界限,就不怕把功劳也挡在门外吗?”
“这...”有几个官员心里开始犯嘀咕。
“我等尽心尽力给朝廷办差即可,胜败是武将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有人反驳。
王家彦摇头:“怎么无关?兵部募兵练兵,配发武器甲胄,户部负责钱粮,工部制作武器甲胄。但凡其中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前方带兵的将领都会遇到麻烦。”
“轻则战事不利,重则兵败身亡,平远伯孙传庭不就是血淋淋的现实吗?”
提到孙传庭,朝堂上沉默下来。
孙传庭为什么会败?
其实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应该问孙传庭怎么才能不败!
他一没钱粮,二没士兵,三没武器甲胄!
所有的东西都得靠自己想办法!
一个人干三个衙门的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赢不了!
王家彦见没人回答他,冷笑着补充一句:“诸位,六部是一个整体,不但要对陛下负责,还要对下面的官员负责!”
崇祯坐在龙椅上,一脸的平静。
这就是大明朝堂的现状。
每个人都干着看似正确的事,对皇帝极其负责。
但细究起来,有些人的工作完全是为了应付皇帝。
他们用各种声音,行为试图告诉皇帝:陛下请看,臣干的全是本职工作,没有偷懒也没有结党营私。
崇祯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道:“靖南伯黄得功深得朕心,不但救出了赵周二王,还杀敌万余,生擒了刘芳亮。”
“陛下,黄得功丢城失地乃是重罪,请陛下降旨处罚!就算不降罪,也不能奖赏;否则,其他武将会效仿。”
就在崇祯打算给这场仗定性的时候,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宋权站了出来。
紧接着,户部督饷侍郎王弘祚拱手施礼:“臣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