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着头,站在人群中央佝偻着背,早已不是钟子曼认识的模样。
在他身边的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人身后还站着个孩子,此刻也就他是挺直着背站在众人面前,为那个孩子挡住了许多打量的视线。
只是相同的是,他们个个都面容憔悴,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无奈和恐惧。
此时见打谷场已经围上了不少人,站在中间一位穿着打扮明显像是领导的人朝一旁的钟德奉点了点头,清清嗓子,大声说道:
“大家听好了,这些人是来我们村进行劳动改造的。我们要批判这些资产阶级的余孽!他们这些从城里来的人,代表着腐朽的资产思想,我们要坚决的打倒他们!”
“他们曾经犯了错误,现在必须要通过劳动来改造自己!我们要对他们进行严格的监督,确保他们认真改造!”
村民们听的个个都面面相觑。
钟子曼与张婶子她们站在人群中间,周围人的议论声都听的很清楚。
“这是啥情况啊,那几个人咋看的都埋里埋汰的!”
“没听见吗,说是城里人都犯罪了!来咱这里劳动!”
“嘿我就说,咱这日子苦吧!城里人有毛病来村里干活就是惩罚了!”
“别瞎说!那咱们这些本来就在村子里的算啥?”
“算啥算都犯罪了呗……”
嘴只要一多,话题注定就要被扯远,不过中间的人丝毫不受影响,还在不停的输出。
不过看着被带来的那些人的模样,明眼人都能知道肯定是受过罪的,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看到面前这几人的惨状露出犹豫和同情的神色。
也有些人一被煽动起情绪来就有些跃跃欲试,但在这种气氛下,谁也不敢先主动跳出来多说什么。
这时一个明显是领导身边的狗腿子的年轻人站起来,指着那几个人就喊:
“他们这些人,以前在城里享受够了好日子,现在就应该接受批判!他们的那些技术都是为资产阶及服务的,我们不需要!”
得,钟子曼心想,这明显是特意跟来烘托气氛的。
看来这个时候的人们也不全是稍微煽动一下就没脑子似的往前冲啊。
捧哏到哪儿都是刚需。
视线一斜,钟子曼看到了站在旁边的钟德奉等人,此时这几人背着手,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但是谁也没有随着那个狗腿子开口。
中间的人还在不停地鼓吹,而周围的人因为人员太过密集显得闹闹哄哄的。
“哎,黑子!你这小子在乱窜什么!你们都给我安分点!!”
一旁的张婶子好不容易逮住了此刻正满打谷场乱跑的黑子,旁边还跟出来铁蛋青瑞几个小子。
“诶诶诶,娘!松手松手,我不跑了!”
黑子一被逮住就只能不断嚎叫,而且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因为只有这样他娘才会迫于人前的压力松开对他的钳制。
由于声音太过高亢,人群引起一小波的骚动,张婶子见身边有诸多目光看了过来,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松了手。
钟子曼见状,略微想了下,拉过在一旁看戏的钟青瑞,凑近了小声说了句什么。
钟青瑞转了转眼珠子,拉过旁边的铁蛋黑子又钻着人群跑没影了。
而此时,人群中间的批判还在继续。
刚才钟子曼注意力不在那边,没注意到那狗腿子又说了些什么。
不过显然已经开始有了成效,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开口“质问”起来了。
伴随着几声高高低低的咒骂声,钟子曼看到张大夫终于勉强抬起了头,声音呢喃:“我的医术是为了救人,不分阶级……”
“哼,说得好听!你们就是资产阶级的走狗,你们的存在就是对我们社会的威胁!”
旁边一个老婶子又开始神色犹豫起来:“如果是个医生的话应该没做什么坏事吧?他们会医的说不定还能帮我们瞧病呢。”
“是啊,这样说起来咱邻村姓陈的老头还是个赤脚大夫呢,他不也没事儿?”
立刻,就有激进的人回应道:“你这是思想有问题!村里的赤脚大夫是给咱们贫农瞧病的,他们在城里服务的可有大地主!”
“我们要坚决和资产阶级划清界限,不能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话音一落,村民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在大家的观念里,什么大夫啊教授啊都是福利好的工作,是他们这些平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仰望的存在,怎么这会儿就不对了呢。
但是大部分人的思想还是随大流的。
想不通,那就跟着上面走。
反正领导不会有错的时候。
“就跟打地主是一样的吧?”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迷茫的人顿时不再思考,下意识的开始跟着眼睛走。
有理智的还在犹豫,有放弃多想的已经被公社的人说动,跟着一起喊起口号来。
“打倒走资派!”
“坚决批判资产反动路线!”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
领导此时再次发话:“大家不要被他们的话所蒙蔽!我们要坚决的批判他们!一定要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眼看着人群已经开始骚动,钟子曼知道此时按照流程应该是快要一拥而上了。
她有些沉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人群的后面,看到青瑞远远的跟着人群在喊口号,她也慢慢的开始混进了正挥着手臂喊口号的人群中。
几个婶子本来在人群偏后的位置,这会儿还看着前面的那群人嘀嘀咕咕,没人发觉钟子曼离开了她们附近。
就在此时,人群后面突然传来几声惊叫。
“啊!什么东西蹿过去了!”
“有长虫!”
“啊啊啊!往那边跑了!”
“啊!娘!娘!我怕!!”
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声响破云霄。
人群霎时间动了起来,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回头向后面看去。
钟子曼迅速将抽出电击棒,开到小电流随机电一个身边人。
也不管是谁,反正这会儿都挥着手亢奋着,谁管下半身有人拿出什么。
“嗷!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