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时候,风寒已经好了很多,嗓子也只是带着点鼻音,只是内伤依旧,整个人总有几分不得劲儿。
虽然姬无盐觉得,这种不得劲儿更大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被困在房间里太久了,没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导致的。是以,第二日,在她义正辞严的强烈要求下……虽然其实是因为陈老的首肯,她终于得以在院子里走动走动、顺便弯腰抱一抱小猫儿了。
即便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宁修远都全程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一臂之长的范围内。
这种待遇,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有些无奈、有些新奇,也有些……感动,便也由着宁修远折腾去了。
午膳后没多久,陈老又来替她号了脉,换了张方子,又说解蛊的药丸制好了,问姬无盐什么时候送进宫去。姬无盐算了算时间,陈一诺开的方子药效快要过去了,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直接让陈一诺交给陛下?只这解蛊之术也不是一天两天教的会的,加之姬家到底还是牵扯了进去,想要彻底从这件事里抽身,姬家需要这个救驾之功。
经过宁修远和陈老再三确认之后,还是决定届时姬无盐和陈一诺一同进宫,自然,最近化身“守宁神”的宁修远肯定是要全程贴身陪同的。
当天下午,张德贤倒是先来了,问起这两日林一是否依约前来,姬家是否有所“伤亡”。彼时姬无盐正拥着一件墨色大氅坐在廊下晒太阳,闻言半起了身子弯了弯腰打了招呼,才落回躺椅里摇头说没有,又说,“不过他武功高强,兴许夜半已经探过,发现母蛊不在我这里,便就走了……说起来,前儿个夜间的确似乎听见一些动静来着。”
这话听着有几分道理,只是细想之下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林一都开诚布公地告诉你们这两日定会造访了,三爷竟然没有安排高手保护?由着这一屋子手无寸铁的老老少少女眷稚童独自面对林一这个疯子?这般想着,张德贤突然吸了吸鼻子,蓦地看向姬无盐,试探道,“姑娘……病了?”
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姬无盐摇头摇得理直气壮,才抬了抬手中大氅,“不曾。只是有些畏寒,失礼了。”
“如此……”张德贤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是敷衍,继续试探,“方才闻着这院子里有一股药味,还以为是姑娘病了。没有便好……姑娘习惯了江南的气候,咱们这冬天冷得很,可得注意。”
姬无盐也跟着嗅了嗅,喃喃说着“似乎是有些味道”,又“哦!”了声,恍然大悟,“是寂风吧,这两日他跟着陈老在学药理,煮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味儿还留了些没散干净……劳您费心了,起初是有些不习惯的,如今还好。这里的雪景太美了,在江南从未得见。”
小姑娘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兴奋里带着几分天真,和那些初进宫时的小宫女一般无二的不谙世事。
不得不说,小姑娘的确有一张上乘的皮相,不过巴掌大,缩在墨色皮毛里看起来水灵灵的,让人瞧着便心生欢喜……到底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自己委实过于小心谨慎了些,闻着药味时竟怀疑小姑娘是被林一所伤,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若当真被林一伤了,可不得丢了半条性命去,还能这般好端端地坐着?
“这天气哟,咱家瞧着这两日还得有场大雪,姑娘可以带着府中下人好好玩个尽兴。只是定要注意保暖,切勿染了风寒伤了身子。”张德贤笑眯眯地拱手告辞,“今儿就是奉陛下的吩咐来打听下林一的情况,姑娘既未曾遇见自是最好的……陛下那边还要伺候着,咱家就先告辞了,姑娘留步吧。”
姬无盐拢着手中大氅起身道别,转首吩咐子秋,“替我好好送送张总管。”
子秋点头应是,拎着一早准备好的一个包裹将人送到门口,才将手中包裹递给张德贤,含笑说道,“张总管,这是我家姑娘的一点心意。就是些江南的点心,都是奴婢自己做的,您带回去尝尝。”
张德贤微微一愣,干了大半辈子的太监总管,收了多少银票碎银珠玉宝贝的,自己也记不清了,这送点心的,还是头一回。
微微愣怔之后,却又觉得很是舒心妥帖,他双手捧过食盒拢在怀里,笑呵呵地道谢称赞,“之前便听说子秋姑娘的厨艺甚好,今日有口福了。多谢子秋姑娘,也请替我谢过你家少主。”今日自己并非传旨送赏这种差事,本也无需给什么赏钱的,这小姑娘若是送银子自己反倒不好收,这点心却是正好,……小姑娘的人情世故倒是恰到好处。
他又道了谢,才上了马车离开了。
……
当天夜间,便开始下雪。
雪不大,淅淅沥沥的合着雨点子,落在地上便也化了。到了午夜时分,雨点子变成了冰点子,雪开始变大,地面结了冰。
当晚,连打更的铜锣声都未曾听见。
宁修远守着姬无盐又是一整夜,夜间风大雪疾的时候他醒了一次,走到床畔前见小姑娘睡得正香,压了两天嘴角的脸终于弯了弯眉眼,笑着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又掖了掖被角,才回到窗下侧身躺着,借着月色看着床榻之上隆起的小小一团,目色温柔。
窗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屋内炉子里的炭火安安静静燃着,心爱的姑娘睡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在遇到这个小丫头之前,他从未想象过只是这样的一幕,便能觉得胸口溢满温柔。这样的温柔,可抵无数寒冬雪夜。
宁修远就这样看着这个方向,听着雪落的声音,合着炭火偶尔的噼啪声,睡着了。
醒来天色大亮,他的身上多了一条薄毯,而姬无盐已经起了,他竟是浑然不觉。小姑娘的说话声在院子里,听起来似乎没了鼻音——看来这风寒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