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
宛若惊雷炸响天地间,一词惊醒梦中人。
电石火花间,姬无盐翻身退开,堪堪落地之际,腰间软剑已然在手。她全身紧绷,刹那间已经就如何杀人、抛尸、逃避嫌疑完成了不下十种方案,只偏头看他的时候,却又眼神温软,像一朵不堪一击的娇花。
她问,“你、叫我什么?”
两步开外的宁修远,未曾感受到一星半点的杀气。
宁修远坐在原地,因着她骤然退开,怀里落了空,手却还维持着张开的姿势,坦坦荡荡地迎着那个方向,几分慵懒,敛着眉眼轻笑着,方才撒娇时的那点儿可怜荡然无存,“傻丫头……真以为自己藏地很好呢?嗯……也的确是挺好的,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视线所及的尽头,是半截长剑亮着明晃晃的银色。那色泽甚至漂亮、惑人,却也冰冷彻骨。
和它主人一样,多少有些捂不热。
他就着敞开怀抱的姿势,将自己的致命点袒露在她的刀剑之下,却似仿若未觉,只款款浅笑,又对着眼前虚无招了招手,“过来坐,那么紧张做什么。我不是同你说了嘛,我从未想过对你不利。我若真要害你,直接将这件事告诉东宫、告诉皇帝,如此,都不需要我亲自动手,不是吗?”
说完皱了皱眉头,心底郁卒叹气,原也不想这么快暴露,只是彼时情之所起,一时失神脱口而出……倒也不后悔,有着共同的秘密,还能坦坦荡荡地将人护在自己羽翼之下,也不错。
姬无盐却不敢轻信了他。
彼时也觉得,查到姬家对宁修远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上官族谱之上并无自己的名字,宁修远再手段通天,也不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到自己。
容颜之上笑意森然,她咬着牙将那十几种方案彻底打消,手腕轻抖,软剑再次缠上腰侧,银白腰带、白玉为配,半分突兀也不见。她冰冷冷地下逐客令,“宁大人通天手段,小女佩服。姬家庙小,招待不周,宁大人就自行离开吧。”
说罢,拂袖而去。
宁修远想做什么,她不想管了,也管不了。
若是杨少菲之流,杀了便也杀了,可宁国公府三爷若是死了,整个东尧都要震三震,饶是自己能连夜逃回江南,山高皇帝远的,朝廷动不了。可对上盛怒之下的宁国公府,怕是姬家也要脱一层皮才是。
宁修远默默叹了口气,这丫头……气盛,走得急,也不听人说话。这性子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松子也没拿走……
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如今这白茫茫的似浓雾弥漫,看起来却似乎没什么危险性,摸索着总能摸到她院子里的,但想了想,她在气头上,这会儿最是不待见自己,去了怕是要弄巧成拙。
罢了……今夜先撤吧。
……
姬无盐回来地比预期要晚一些,古厝正准备过去看看,就见姬无盐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一张脸拉地老长,明显是被气极了。跟着进了屋,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才问,“这是怎么了?”
仰头直接将热茶往嘴里灌,灌完还不解气,胸膛都起伏,咬了咬牙,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就该让他死在这里头!”
戾气很重。
她很少生气。上一回这样戾气横生、咬牙切齿的时候,还是上官鸢执意要入东宫的时候。只是那次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而这次,是杀意……
她爱笑。生气了也笑,越生气,笑地越温柔……却是很少这样,喜怒形于色。
再问,她却又只摇头,什么都不说。
古厝看着被她狠狠搁在桌上的茶杯,看着它原地晃了晃,眸色微凝。他恍惚间觉得,姬无盐在宁修远的事情上,情绪总格外的明显一些……这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再问,只稳住那茶杯,又倒了半杯,递过去,“夜深了,少喝些。喝完,便去睡吧。”
双手接了,坐在桌边一口一口地抿,以此来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半晌才开口说道,“我知你担心,但我自己需要理一下,理清了我再同你说。时辰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古厝也不勉强,只温和浅笑,“无论什么事情,莫要强撑,我……我们都在的。”
姬无盐点点头,没说话,仍然捧着茶杯一口一口的抿。
……
翌日一早,门房收到吩咐,自此以后,但凡是宁三爷和宁三爷的人,一律不见。
门房多少有些一头雾水,正摸着头脑呢,就见宁家标记的马车徐徐驶来,驾车的他们已经认识了,席安。马车上自然就是宁三爷。
刚接了命令,转眼就要拦着帝师大人不让进,多少有些……忐忑。
这背,便弯着了,讪讪笑着,迎上两步,斟酌着开口,“这、那个……宁大人,今日……今日我家姑娘不见客。”
宁修远倒是了然,也不为难人门房,抬抬手里的牛皮纸包裹,“那你家姑娘有没有吩咐你们,不能收宁国公府的礼?”
笑容愈发尴尬了几分,“这倒是没有……”
宁修远又抬了抬手里的包裹,也不遮遮掩掩,“那成,昨儿个就买好了,你家姑娘赶人赶地急,没顾得上拿。你们给她送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他敢说,门房都不敢听,身后席安更是冷汗滴滴,昨儿个自家主子翻墙进去,自己没跟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今看来……这是被赶了?
啧。姬姑娘厉害。
门房收了油纸包,其中一人一路小跑着进去了,还有一人却略显尴尬地站门口,弯着腰弓着背,寻思着这位爷既然见不到人为何还不走,就这么背着手看着那牌匾,似乎能看出一朵花来。
这位爷盯了半晌,偏头问门房,“可知,这牌匾之上的字,何人所书?”
门房新来的,表示不知。
宁修远便吩咐席安去查查,“这字不错,找着以后,给咱们府里的牌匾也换一换。”
席安提醒宁修远,“咱们上面……有玉玺,还有陛下私印。”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再说,御赐之物哪是说换就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