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观位于大同城东门外的一座土岗上,本是两名散居道士的修行之地,后来踏山熊一伙人故意寻衅闹事,强行赶走了两名老道士,霸占了七星观,作为他们聚众赌博、窝藏赃物的巢穴。
深夜,二更时分,乌云遮月,可见度极低。
大同城东门外的一条崎岖小路上,一道人影正在慢慢行进着,没有打灯笼、没有举火把,也没有别的照明之物,全靠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棍探路前行,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不时载个跟头。
可每次栽倒之后,人影都会顽强的爬起来,继续前行!
……
半个更次之后,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开了,露出了又大又圆的月亮。
明亮的月光,照出了人影的本来面目,是一个鼻青脸肿、伤痕累累的少年,非是旁人,正是白天之时,在当铺门前被踏山熊一伙狠狠围殴了一顿的陈羽。
自从得知父母、姐姐的死与踏山熊一伙人有关之后,陈羽恨的咬牙切齿,同时立誓一定要弄清事情真相,为亲人们报仇雪恨,可是对方人多势众、拳头又硬,自己孤身一人、手无缚鸡之力,硬拼肯定不行的。
思之再三,陈羽决定深夜潜入七星观,将事情调查清楚,如果真是踏山熊一伙干的,自己就和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至于自己的生死,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大不了去地府和亲人们团聚。
……
片刻之后,七星观到了,大门关闭着,门缝中隐约有灯光透出来,侧耳倾听,里面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莫非踏山熊一伙人喝醉了酒、全都睡着了?
那样的话,可真是天助自己了,溜进去,抓住踏山熊,问个清楚!
想到这里,陈羽用力推了推大门,发现里面有粗木门栓顶着,根本推不开。
翻墙进去?
七星观的围墙足有一丈高,而且墙体光滑,没有借力之处,陈羽试着爬了几次,全都掉了下来,还把屁股摔的生疼。
这一刻,陈羽非常痛恨自己,为什么以前没有练武、没有锻炼体魄,而是整天抱着四书五经苦读,如今到了关键时刻,那些书籍一点用都没有。
怎么办,放弃吗?
不行,决不放弃,天无绝人之路,一定有办法的。
又一次翻墙失败后,陈羽狠狠拧了大腿两下,用疼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而后四处转悠起来,看看有没有别的入口?
结果还真找到了,在七星观的东侧围墙下面,有一个不到两尺高的半圆形洞穴,更准确的说,这是一个狗洞,从这里可以钻进七星观。
钻狗洞,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对于读过圣贤书的人来说更是奇耻大辱!
孔子曰:君子死,冠不免!
孟子曰:大丈夫宁死不辱!
半圣朱熹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
可在血海深仇面前,这些圣人之言都玩他去吧!
陈羽毫不犹豫的跪下来,笨拙的从狗洞钻了进去,而后穿过小花园、绕过东侧殿,来到了灯火通明的玉皇殿,屈身躲在了窗台下面,而后探出头顺着窗缝窥视,顿时被里面的情况惊呆了……
只见踏山熊一伙人根本没喝酒,更没有睡觉,之所以没有一点声响,是因为这伙人都被绳索五花大绑了起来,嘴巴里塞着破布,在大殿东侧一字排开,动都不敢动一下,目光中满是恐惧之色,就像见到了洪荒猛兽一般。
大殿内没有洪荒猛兽,只有一个黑衣蒙面人,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还跷着二郎腿,显得极为悠闲。
一个人,轻而易举的生擒十几个人,可怕!
……
“不错,敢孤身闯入这里,算是了个有胆量的,就是速度太慢了,我整整等了你一个时辰……说的就是你,陈羽,别在窗台下躲着了,进来吧,我对你没有恶意!”
“阁下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在这里等我又是什么意思?”
“哈哈,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查找真凶、报仇雪恨,踏山熊一伙已经被绑住了,你可以随意处置,等处置完之后,你我再慢慢细谈如何?”
“好!”
陈羽点点头,迈步来到了踏山熊面前,将其口中破布扯了出来,而后开口问道:“说,我爹、我娘、我姐姐是不是被你们害死的?”
“没有,陈公子,我们没有害你爹娘和姐姐,至于白天的事情,纯属误会,误会啊!”
“你说是误会,那我娘、我姐姐的首饰,我爹的纯银烟袋锅子,为什么在你的手中?”
“这个……这个嘛……那些东西都是我赌钱赢来的,没错,就是赢来的,不信的话,你可以放开我,我带你去赌场中找人对峙!”
“哼,花言巧语,休想骗我,如果你真在赌场中赢了钱,又何须去当铺典当东西呢,其中肯定有问题,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吃,你是不会说实话了……啪啪!”
说话间,陈羽抡起巴掌就是一顿猛抽,试图逼问出口供来。
可踏山熊是什么人,那是出了名的破落户、滚刀肉,整天在街上和人打架斗殴,断手断脚都是寻常事,挨上几巴掌更不在乎了,因此上,虽然被打的满嘴是血,却不肯改口。
又逼问其他泼皮,同样没人招供。
这时候,坐在旁边的黑衣蒙面人开口了:“对付这些滚刀肉,你这样是不行的,必须用点非常手段,看到桌上的蜡烛没有,扒下他们的靴袜,用火苗烧他们的脚心,不招,烧大腿,还不招,烧他们的脐下三寸!”
“多谢指教!”
陈羽依计行事,拿起桌上的蜡烛,开始用火刑逼问。
还别说,这一招果然有用,只是片刻功夫,就有好几个泼皮争先恐后交代了。
“住手、快住手,别烧了,我说,全都说……是九公子范人杰看上了你家的霓裳阁,想用低价买过来,可是你爹不肯答应,九公子这才命我们绑架了你娘和你姐,以此逼迫你爹就范。”
“没错,本来我们想收钱放人的,可是你姐姐如花似玉,你娘风韵犹存,踏山熊这个混蛋起了色心,于是侮辱了她们,而后用绳子勒死、抛尸荒野。”
“呸,你们几个王八蛋,竟然出卖老子,什么叫老子起了色心,你们不是同样有份吗,事是大家一起干的,要死就一起死,休想推到老子一个人头上!”
……
“陈公子的爹,是被你半路截杀的,这点总没错吧?”
“没错是没错,可我是奉了九公子的命令行事,真算起来,九公子才是元凶,我最多算个从犯而已。”
为了推卸责任,踏山熊和泼皮们争吵了起来,而在争吵过程中,将杀害陈家三口的事情交待的清清楚楚。
另一边,弄清事情真相之后,陈羽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嘴唇都被咬破了,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爹、娘、姐姐,你们的在天之灵看好了,今夜我要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仇雪恨了!”
说话间,陈羽从怀中掏出一把磨的雪亮的菜刀,狠狠砍在了踏山熊的脖子上,鲜血顿时喷出,而后是第二刀、第三刀……
因为没有经验,力量又小,一连砍了三十多刀,才将踏山熊的人头砍下来,弄的满地鲜血和碎肉,其状惨不忍睹。
“呕……呕!”
看着地上的人头,又看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陈羽呆愣片刻,猛地后退几步,扔掉手中菜刀,而后跪地大吐了起来……
一个平时连鸡都没杀过的少年,突然间杀了人,这点反应是正常的。
不吐,那才奇怪。
……
“第一次杀人,难免有点反应,以后慢慢习惯就好了,算了,我这人心肠好,帮你解决掉其余的杂碎吧!”
“大侠饶命、饶命啊,我们忏悔,我们再也不敢了!”
“哼,为非作歹,杀害良善,饶恕不得,你们这群人渣败类,还是到十八层地狱去忏悔吧,我送你们一程!”
……
就在陈羽跪地狂吐之时,黑衣蒙面人走了过来,捡起地上的菜刀,对着其余的泼皮下手了,一刀一个,干净利落,就跟杀鸡一样容易。
全都解决掉之后,这才对着勉强止吐的陈羽说道:“陈公子,恭喜了,大仇得报!”
“不,踏山熊一伙不过是爪牙罢了,九公子—范人杰才是罪魁祸首,此人不死,我的大仇就不算报了!”
“哦,你想杀了范人杰?”
“想,可是……可是我做不到,范家的势力太强了!”
“呵呵,不要紧,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为什么?”
“很简单,范人杰是你的仇人,同样也是我的仇人,而且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老话说的好: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可敌人的敌人一定是好朋友。
共同的目标,可以让两个陌生人团结一致、精诚合作,想到这里,陈羽微微点头。
“范家富可敌国,范人杰更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阁下如何帮我报仇?”
“哈哈,我有个计划,定能报仇雪恨:第一步,我会教你一些格斗、易容、暗杀技巧,还有心理战术,你要认真的学,如此才有复仇的能力。
第二步,你要改换名字,离开大同城,到外面闯荡三年,增加阅历、磨砺意志,还有就是多吃多喝,争取将自己吃成一个大胖子,胖到面目全非,没人能认出你的本来面目就最好了。
第三步,回到大同城,找上范人杰……”
“返回大同城,找上范人杰,而后利用新身份接近他,趁其不备,进行刺杀?”
“错了,让你返回大同城,不是刺杀范人杰,而是投靠范人杰,做他手下的狗腿子,如果能成为他的心腹人就更好了!”
“什么,你让我做仇人的狗腿子?”
陈羽的眼睛瞬间红了,让自己给仇人做狗腿子,那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百倍,眼前的黑衣蒙面人莫非在胡说八道、消遣自己?
可听其说话的语气,并没有消遣之意,莫非另有深意?
“别急,我问你个问题,范人杰害了你的全家,你是想杀他一个人报仇呢,还是想将整个范家斩尽杀绝、鸡犬不留呢?”
“自然是斩尽杀绝、鸡犬不留了,如此既报了我的私仇,也为山西的百姓们除一大害!”
“着啊,问题是,范家乃是八大晋商之首,势力极为庞大,想要将其毁灭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因此上,你才要改名换姓,接近范人杰,做其手下的狗腿子,而后一点一点往上爬,争取掌握范家的秘密和死穴!
等到时机成熟之时,你我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范家,斩尽杀绝,鸡犬不留……这个计划很复杂,还要付出巨大代价,究竟参不参与,你可以回去慢慢的想。
这样吧,我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后,如果你想参与这个计划,就到城北的乱葬岗中找我,如果不想参与,那就不必去了,以后你我再不相见,各自保重吧!”
“好,多谢阁下今夜出手相助,至于计划的事情,在下会慎重考虑的!”
陈羽有点发懵,因为今晚发生的事情太不可思议了,黑衣蒙面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是真心帮助自己,还是要利用自己?
那个计划,真能灭掉庞然大物的范家吗?
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带着无数疑问,陈羽转身离开了七星观。
待其离开之后,黑衣服蒙面人扯下了脸上的黑巾,露出了本来面目,非是旁人,正是秦锋。
白天之时,秦锋看到了当铺门口的一幕,于是抢先一步来到七星观中,制服了踏山熊一伙,而后交给陈羽处置,这样做有两个目的:
一则,陈家人太可怜了,助其复仇,理所应当!
二则,经过观察,发现陈羽是个可塑之才,若是好好培养一番,将其作为一颗暗钉插入八大晋商内部,以后收拾八大晋商之时,可就容易多了。
剩下的事就简单了,秦锋找来干柴、菜油,一把大火将七星观烧个干干净净,而后离开土岗。
至于陈羽那边,秦锋并不担心,因为秦锋相信,这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人,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晚上,当秦锋来到城北乱葬岗之时,陈羽已经等在那里了。
……
之后的日子里,秦锋的生活很有规律,上午在客栈中睡觉,下午到大街上遛弯,监视八大晋商的举动,晚上则前往乱葬岗中,教陈羽各种本领,后者很认真,也很有天赋,故而学的非常快!
而就在秦锋认真调教陈羽之时,财运隆总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