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号称‘四塞之国’,既东有潼关、西有散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披山带河,易守难攻,此帝王之基业也!
可是翻开大明朝的关中地图,你会惊讶的发现,潼关、散关、武关都乖乖的待在上面,北面的萧关却不见了踪影,那去了?
放心吧,没丢。
昔日的萧关,在历经了千年风雨之后,如今换了一个新名字—固原城,位列大明九边重镇之一,更是三边总督府的所在地。
崇祯三年—正月二十六,天威军数千将士历经长途跋涉,来到了固原城下。
安营扎寨之后,让士兵们好好休息、恢复体力,秦锋带着熊大、熊二以及十几名亲兵进了固原城,而后纵马直奔三边总督府。
总督府位于城内中心位置,占地足有两百亩地大小,整体上呈长方形,又分成前、后两大部分,前面是大门、仪门、大堂、二堂……是总督大人办公的地方。
后面是内堂、花园、厨院、马厩,还有一片水塘……是总督大人及其家属居住的地方。
前衙后宅,结构分明。
……
三边总督乃是一方封疆大吏,位高权重、公务繁忙,一般的文武官员想要求见的话,可不是件容易事,需要走一套复杂的程序:首先,向总督府的属员们递交一份手本,上面要写明自己的姓名、官职、履历……以及求见总督大人的原因。
属员们会根据来者的官职大小、事情缓急,以及孝敬的红包大小,来安排觐见的顺序。
比如今天吧,总督府大门前就聚集了数十位前来求见的官员,其中有七品县令、有六品知州、有五品知府……甚至还有一位从四品的按察副使。
在平民百姓们面前,这些人个个都是大老爷,高高在上、威风不可一世,可在总督府门前,却一个个比小猫还要乖巧,老老实实的等着招见。
其中有人等了一个多时辰,有人等了大半天,甚至有人已经等了好几天……今天见不到,明天继续来,不敢有一句怨言。
“哒!——哒哒!”
官员们正等的百无聊赖之际,一队骑手狂奔而来,为首一匹神骏的赤炭火龙驹,上面坐着一位年轻人,大约二十岁左右,面如冠玉、剑眉飞拔、鼻梁挺傲、目若星辰……不仅人样子英俊,而且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子冷傲之气!
来到总督府大门前,年轻人利落的翻身下马,既不递手本、也不打招呼,迈步直接进了大门,如此举动,可谓无礼至极!
奇怪的是,总督府的亲兵们非但不阻止,反而是笑脸相迎,有的牵马、有的引路,态度一个比一个热情……目睹经过之后,一众官员们不禁目瞪口呆,而后私语起来。
“诸位大人,刚才那个年轻人是谁啊,进三边总督府的大门,就跟进自己家一样容易。”
“没见过,不认识,不过看穿戴服饰,是一位边军中的守备官。”
“我等在此等候许久了,尚且得不到总督大人的招见,一个小小的守备官凭什么迈步就进呢,那些亲兵还热情迎接,莫非此人是总督大人的亲戚子侄?”
……
官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弄不清情况。
其中一位知府比较机灵,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偷偷塞给了守门的亲兵小头目,而后得到了两个字:秦锋!
得到答案之后,官员们全都默不作声了。
凡是混官场的,个个消息灵通,西北地区的大小官员们早就听说了:杨总督在前来上任的路上遇到了狼群围攻,差一点就命丧黄泉了,幸好被一位英武少年给救了,二人还彻夜长谈,结成了忘年之交,而那个少年就叫秦锋!
不仅如此,秦锋还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帮着总督大人解决了不少难题,如今后者看待前者,就跟看待自家子侄一样亲近。
还有小道消息称:杨总督曾经多次叹息自己没有女儿,否则一定招秦锋做女婿。
“此子,大有前途啊!”官员们互相看看,得出了一致结论。
……
再说秦锋,在一名亲兵引领下,很快来到了二堂,总督杨鹤正在小山一般的公文堆中忙碌着,处理各种军政事务,旁边短案上放着一个黑漆托盘,里面是一碗粗米饭、两盘素菜,一口都没动过,因为放置时间太长,已经凉透了。
清正廉明、日夜操劳,若是大明朝的官员们皆能如此勤政爱民,又何至于天下大乱啊!
暗暗叹息之后,秦锋上前几步,单膝下跪行礼:“卑职参见总督大人,大人万福!”
“免礼,快快免礼……来,让老夫看一看,大半年不见,真是越发的英俊勇武了,哈哈!”
“大半年不见,总督大人却是消瘦多了。”
眼看秦锋来了,杨鹤连忙从书案后起身,伸出双手搀扶,而后二人四目相对、互相打量,心中都是颇为感慨。
大半年时间,秦锋长高了一些,身体更加健壮了,面色红润、双目如电,浑身上下充满了英武之气,就像是一条出水蛟龙!
杨鹤则消瘦了许多,两腮深陷、双目红肿,还带着浓浓的黑眼圈,头上出现了许多白发,就像是一头疲惫的老耕牛。
“大人,注意休息,保重身体,切莫太过操劳了!”
“无妨的,老夫身子骨结实,支撑的住,来,坐下、喝茶,陪老夫好好聊一聊!”
“诺!”
接下来,二人分别落座,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讲述大半年以来各自发生的一些事情。
尤其是组建、训练新军的事情,秦锋详细讲述了一遍。
“天威军数千将士,已经在城外安营扎寨,不知大人准备何时检阅?”
“不急,还有一位贵客未到,等这位贵客到了,老夫再行阅兵!”
“哦,贵客?”
秦锋有些好奇了,在西北这块地面上,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总督大人尊为贵客,且为之苦苦等候……莫非不是本地人,而是外来的?
正想询问一下,一名亲兵小跑着进来了:“启禀总督大人,尤老将军一行人已经进城了,马上就到总督府大门口。”
“哈哈,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走,秦锋,随老夫一起出门迎接贵客。”
“诺!”
能让三边总督杨鹤亲自出门迎接,来者的面子真不是一般的大啊,姓尤的……老将军……莫非是那一位?
秦锋想到了一个人,如果真是那位来了的话,倒是禁得住这般礼遇,可那位不是在辽东一带驻守吗,怎么会来固原城呢?
带着种种疑问,秦锋跟着杨鹤一起来到了总督府大门口,站在台阶下面等候着。
“哒!——哒哒!”
片刻之后,急促的马蹄声中,一队骑手来到了大门前,为首一匹黄骠马,上面端坐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大约六十岁出头,身材高大、双目有神,虽然穿着便装,可是一举一动之间,明显带着一股子大将之威!
后面跟着几名成年男子,个个虎背熊腰、佩戴刀剑,一看就是军旅中人。
来到总督府大门前,老者翻身下马,急行了几步,而后单膝下跪行礼:“末将尤世威,参见总督大人!”
“尤老将军快快请起,自从京城一别,你我有七八年未见了,今日一见,老将军依旧是生龙活虎,威风不减当年啊!”
“托总督大人的鸿福,末将的身子骨还算硬朗,虽不及昔日老将廉颇之勇,可一顿吃上几升米、几斤肉还不成问题,哈哈!”
“此处并非讲话之所,请尤老将军随本督到大堂中落座,咱们好好叙一叙旧!”
杨鹤上前几步,将老者搀扶了起来,言语上极为尊敬。
而通过二人的对话,秦锋确定了自己之前猜的没错,这位老者就是在西北地区大名鼎鼎的尤世威、尤老将军!
有人不知道尤世威是谁?
好吧,介绍一下!
尤世威,榆林中卫人氏,将门出身,好弓马、精骑射,性格豪爽、胆略过人,十八岁从军入伍,之后随军征战四方,靠着实打实的军功步步高升……
万历二十年,宁夏之役,尤世威追随宁夏总兵麻贵,奋勇拼杀、大破叛军,一路追奔至贺兰山下,斩首无数,因功升任守备之职。
万历二十六年,朝鲜之战,尤世威随军进入朝鲜半岛,与倭寇血战连连,多有斩获,因功升任游击将军之职!
……
万历四十二年,因为戍边有功,升任山海关副总兵。
天启元年,尤世威升任山海关总兵,之后参与了辽沈大战、宁远大战、宁锦大战……阵阵身先士卒,浴血厮杀,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
可以说,提起‘尤世威’三个字,西北地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在榆林一带,无数热血青年都以尤世威为偶像,希望能像他一样征战沙场,真刀真枪的拼出个大好前程!
……
以上这些事情,有很多人知道,可有的事情,天下间只有秦锋一个人知道。
在原来的历史上,十四年以后,李闯大军破潼关、占西安,建立了大顺政权,而后攻略整个西北之地。
固原、甘肃、宁夏……诸多军镇皆是不战而降,唯有榆林军民誓死不降,并在一位年近八旬的致仕老将军带领下,仅凭着一座孤城,死磕李闯的几十万大军。
双方血战了十二天,榆林城还是被闯军攻破了,那位老将军亲自持刀巷战,身受重创,力竭身亡,全家上下二百余口,男子皆战死,妇孺皆自焚而亡……满城百姓,尽皆殉国!
而那位宁死不降的老将军,就叫做尤世威!
如此人物,岂能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