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空气中,突然多了些腥味。
抬起头,摸了摸打在脸上的雨水,王星澜无奈一笑:
来了这么久,今天倒是见到山城特有的雨天了。
特有的地理,四周都是崇山峻岭,造就了特殊的山城天气。四面环山,加之,植被茂密,如此的人文环境,这也使得山城雨天显得格外的雾雨朦胧。因此,不少文人雅士,将山城,称之为“东方雾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然,和世界雾都伦敦相比较,前者是因为地形,而,后者纯粹是因为工业化。
雨水的味道,倒是有些苦涩。
这,倒是,和沪市的雨滴,味道有所不同。
但,不知道,是因为,两座城市的雨点不同,还是因为,王星澜的心境不同。
走在灰白相间的街道上,周边满是,喊着:
“下雨了,快收衣服!”
“别在外头玩了,回家。”
。。。。。。
师兄,也被一通紧急电话给找去了。
据说,是,有关滇印缅战区的作战事宜。
似乎,冥冥之中,史迪威刚才的一通电话,让,整个山城的军事要员们,都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滇缅印战区的排兵布阵上了。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米国人意识到:
自己,不能够在无条件的,没有回报的提供军事援助了。
总之,看这样子,远征军第二次入缅,估计,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而,作为,滇缅边境的主力军军长,谭言自然也在出征序列之中。
山城的雨,越下越大。
刚开始,还是雨点,不到一刻钟,就变成了雨幕。
这一变化,倒是打了王星澜一个错不及防。
逼得,王星澜倒是只能够随处找了一处成衣铺子躲雨了。
“客官,看一看吧!这可是从苏南刚运送过来的绸缎,做成衣服穿在身上,那可是既舒适又体面啊!这东西,放寻常百姓家中,那可都是生死嫁娶才用得到的好兄弟啊!”
成衣铺子,倒是看起来很新。
身后,传来熟悉的吴侬口音,王星澜,不禁转过头:
“我不买衣服和布匹,只是,来您这店铺,避雨罢了!”
今日出门,王星澜和平日里不同,穿的是一身军官军装。
当然,是未授衔的。
以,王星澜现在的身份,军装上就是将级军衔,而,显然,一个将军在街道上,会吸引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再说了,王星澜现在的身份,还是隐蔽的。
“客官,不买东西的话,也可以看一看吗?而且,我们这家店,除了布匹好之外,服务也是个顶个的。我们这里,还可以送货上门!”
嗯?
送货上门?
转过头,王星澜内心暗自纳闷。
这年头,送货上门,就不怕被抢劫了?
只是,这一转头,王星澜的眼神瞬间就变得无比凌厉了。
眼前,这掌柜的,一身精干的模样,哪里像是个擅长算计的商人啊!
反而,像是个,特务!
“客官,我们当家的说了,你看看上哪件衣服,看上哪一匹绸缎,都能够亲自给您送上秦公馆去!而且,我们成衣店,还有专门的裁缝铺子,也可以上门为您量身定做!”
精干掌柜,笑意炎炎,好似,没将王星澜警惕的目光放在心上。
呵呵!
这时候,还有谁会找上门来呢?
况且,还专门挑在这么一个时刻!
“若是,我想要的不仅仅是几匹绸缎呢?而是,这件成衣铺子呢?”
既然知道了来者是何身份,王星澜的心情自然放松下来了。
随之,王星澜脸上带着一丝为难,刁难道。
你,不是客气吗?
那,我就要你的全部!
精干掌柜,也被王星澜这个问题惊了一下,神情迟钝。
免费给你几匹绸缎,那是以表心意,但,你竟然想要整家店铺?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放在其他送礼的人身上,虽然不会立刻翻脸,但,愠怒是必须的。
只是,精干掌柜却是呵呵一笑,说了一句令王星澜都感觉到谄媚的话语:
“若是王处长您要这家成衣铺,我相信我们当家的一定会拱手奉上!甚至,这条街上,壹拾伍家店铺,所有的店铺地契,若是您想要的话,我也会说服我家当家的送到您府上。”
这番话,一时间,让王星澜都愣了半晌。
随后,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这条街,总共不过二十来家店铺,竟然有一大半都是他们的。
“当然,这都是在您和我家当家的相谈甚欢的前提下。”
说吧,精干男子,微微躬身,让出了道路,指着里头小房间,低声说道;
“王长官,我家当家的,早就在里面等您一刻钟了。”
“还望,您赏面!”
盯着男子,王星澜脸上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无奈。
这帮人,真的是,无处不在啊!
估计,自己,刚从史迪威那边走出来的时候,他们估计就等着自己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对方出马的,究竟,还是自己的老熟人,中统副局长朱家,亦或是,这次财政部孔宋两家的说客,亦或是,其他人呢?
王星澜,也没心思,多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请吧!”
何方神圣,能够拿得住自己啊?
仰着头颅,王星澜在精干男子的帮衬下,俯下身子,穿过帘子。
茶香?
又是这一套!
对了,上次那朱家给自己的紫茶,还没拿回来呢?
失策了。
也不知咋的,王星澜现在竟然回想起来了上一次和对方谈判的情景。
当然,其中,令王星澜印象最深刻的,无疑还是朱家那令人作呕的茶艺。
说实话,当时,若不是,因为,朱家是主人,自己是客人,王星澜早就大跨步上去,教一教他朱家如何泡茶了。
那,糟糕的表现,不提也罢。
透过屏风,一道男性的影子,映入王星澜的眼帘。
此人,懂得茶道!
观其行,看其动,听茶音,闻茶香。
霎然间,王星澜的内心,便不由自主的升起这个念头。
看来,今天的人,不好相遇啊。
至少,肯定不是朱家。
“当家的,客人来了!”
精干男子,轻声招呼,屋内的人影应声落座。
“客人,请进来吧!”
和,之前一样,精干男子根本就没有进入房间,只是,默默地待在外头。
难不成,中统特务,都是这副德行吗?
王星澜,内心,暗自吐槽一番。
不过,说来也不算奇怪,迄今为止,王星澜听到的吴侬口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但,唯独今天,听到的口音,除了南方的软糯之外,还带着一股独特的洋口音。
那感觉,就好像是:
此人,留学过很长一段时间!
绕开屏风,屋内掺杂着茶香和檀香。
屋外,却是,雨声阵阵。
这一副场景,倒是让王星澜突然想起了一句诗句:烟雨入江南,山水如墨染。
可惜,现在的江南,都在日寇的铁蹄之下。
“请!王小友。”
王星澜心中虽然疑惑,眼前这号人物,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但,面上,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盯着,屋内的装饰谈论了一番。
“先生,想必是江南客!但,不管是这口音中的那丝胡乱,还是,屋内陈设中的粗狂,我倒是认为,先生估计不算个纯正的江南人。”
先生,年近五旬,一身白皙的皮肤,透露出此人平日生活的环境。
而,身上的那一身中山装,再配上胸前的那枚青天白日的党徽,更是,为其增添了一丝威严的气息。其实,到了此时此刻,王星澜脑海中,已经走马观花的闪过几个人名了。
毕竟,能够在朱家之后,代替对方来和自己见面的人,也就是那几个人了。
“先生,既然,您都知道我的姓名了,不知,我这个小友,是否有幸,得知尊名讳呢?”
呵呵一笑,先生爽朗的坐直身子,神情间,多了几分傲气。
“鄙人,姓,陈,祖籍浙江湖州人士,但,出生于京津。不过,年少时,实在是有些差劲,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便是,曾经留学过米国,得了一个博士学位。”
听听这话,一时间,王星澜都不知道如何吐槽了。
这年头,留美博士,毫不夸张的说,那是金子做的人。
而,眼前这位先生,竟然,将自己的留美经历比作是人生中最差劲的一部分,不得不说,用后来的话来说,这就是赤裸裸的凡尔赛啊。
但,很快,王星澜的吐槽意愿便很快消失了。
因为,和,此人后来的经历和遭遇相比较,留学米国的确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回国后,得中山先生器重,跟随总统入了黄埔军校,成了军校机要室的秘书长。”
说到此处,先生看了看王星澜,笑着说道:
“说起来,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也是黄埔学生吧?”
迟疑一会,王星澜此时此刻,已经猜出了此人的身份,面色恭敬,回答道:
“陈先生,学生乃是黄埔十期步兵科的!”
无奈一笑,先生脸上多了几分讽刺:
“你们局座,倒是好算计啊,黄埔军校乃是为党国培养军事人才的,为的是实现先生的三民主义以及党国的大业。但,他这么一挑唆,你们这些本应该在正面战场上指挥军队抗击日寇的黄埔军人们,倒是成了他的特务们了。”
摇着头,对此,陈先生似乎并不是很赞同。
张着嘴巴,王星澜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应。
“罢了,国难当前!吾亦能够理解。”
说起来,的确,和军统相比较,中统的特务大多数都是自己培养的,而,从军校招生而来的特务,倒是甚少。
当然,从后来来看,军校出身的军统特务们,要远远比一些中统特训班培养出来的特务们,战术素养更高,但是,情报能力更差。
不过,这种常理,不适用于王星澜。
“随后,我跟随先生和总统,历任北伐战争第2师副参谋长,中央党部组织组长等。而,现在的话,明面上,担任的职务,是行政院的教部部长。”
自嘲了一番,陈先生,似乎带着些无奈:
“一个留美博士,成了教部部长,倒是,也相得应彰了。”
眼前的人,不是他人,正是cc系中的,第二个c,妥妥的国党党务领头人物。
如此大人物,来见自己,说实话,王星澜心中是打着突突的。
别看,外界如何盛传:
军统有多么厉害!
军统的戴老板,有多么声名显赫,但,若是,看陈先生的口吻,外人眼中的特务大王,辣手摧花的军统局座,在他的面前,也只不过是后辈而已。
还是那句话:
能够管党务的人,绝不可能像世人口中说的那么简单,他们,都是狠角色。
“这次找你来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想和你结识结识!”
结识?
神情变得尴尬,王星澜内心肯定是不相信的。
“先生,有话就直说吧,说起来,您也算是前辈了!”
打量了王星澜一番,陈先生哈哈一笑:
“果然,我听朱家,你小子是个爽快人,果然如此。”
顿了顿,陈先生从一旁拿出一个熟悉的盒子;
“但,你这么爽快,怎么,上一次,不把朱家送给你的茶叶带走呢?”
“这可是我家乡的名茶叶啊,放在以前,不是皇帝都喝不上呢?”
脸上,挂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思,见状,王星澜也只得收回了自己的小心思。
其实,正是王星澜没有收礼的举动,这才让陈先生意识到:
上一次,和朱家的会面,他,王星澜是不真诚的。
所谓,送礼也即合作,而,收礼则代表合作愉快。
中华文化,就是这么博大精深。
“一件美丽的事情,生命之路会让你结交很多好朋友!”
“而,若是让朋友变成敌人,那就不是一件美丽的事情了。”
话语中,含义满满,但,却让王星澜的面容陡然的阴沉了下来。
他,咧着嘴,盯着眼前者这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一字一句,说到:
“我王星澜,最想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而,大人物,是不会受他人胁迫的。”
“而,若是,我是一个这样的人,我也不会在沪市,搞出这么大的名堂了。”
顿了顿,露出一嘴大白牙,王星澜恶狠狠地盯着陈先生:
“不知道,陈先生有没有听过一句赣省的谚语,敌人来了有枪棒,而,朋友来了有美酒!而,恰巧,我作为一个赣省人,正好继承了这种优良的传统美德。”
“我很希望,大家都是朋友。而,朋友之间,更应该坐下来谈,而不是威胁!”
“你说呢?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