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天亮时,白芷猛地清醒,一颗心像沉落谷底,惶惶不安。
他在身旁熟睡,从身后拥住她,浑身赤裸地贴紧。
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的气味,将她完全包裹。
若他真是良人,她本该安稳入眠,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惴惴不安。
昨夜事情她能记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说的那些下流话,一分不漏的,她也还记得。
这些荒唐到没边的举动,看似是迷幻药的作用,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仅仅只借了一丝疯,其余全是真情实意。
也就是说,她是想留下来的,哪怕就借着那么一点迷幻药的作用,换做其他任何借口,她都想将其当做留下来的理由。
在立场面前,白芷绝不想接受这样的情难自持,因为这让她寝食难安。
她想与所爱之人相拥入眠,而不是一个人在夜里惊醒,这不是一个能长久的状态。
以前在丹宁,每日都疲劳不已,但是一躺上床,那样浑身酸爽的幸福让她格外满足,一觉能睡到大天亮,又是新的一天,对新的一天有新的期待……
能让人睡不着的事情,都是睡觉前就该解决的事情。
不然她会为此殚精竭虑,直到精疲力尽……
她非走不可。
于是她悄悄从孟瑛怀里挪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下了床,在一地散乱中找到了自己的衣裳,慌乱地穿好。
孟瑛醒了,昨夜他睡得很满足,醒来却见她慌乱的模样,心霎时凉了一半,他预感到了。
“夫人……起这么早?”他还是不愿相信地问她。
“我要走。”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就知道!
“可你昨夜答应了我!”孟瑛全都记得,他一遍一遍在她耳边确认,问她会不会离开。
她说,她爱他,会永远陪着他。
孟瑛坐起身来,“你答应了飒兰……”
“床上说的话你也信!”白芷急于掩饰自己的言而无信。
“你说的每一句话,飒兰都信以为真!”孟瑛实在是怒,却满是无能为力。
白芷沉默了一瞬,长长叹了一口气,动作不再慌乱,反倒是变得有条不紊。
“孟瑛,光有你的爱,填不满我这一生。”
她在这漫长的旅途中,与许多人建立的连结,生命早已被许多人许多事拓宽。
他的爱在其中,显得那么渺小。
“就像你不会为了我,放弃你的责任,放弃梅家一样……”
这话让孟瑛心痛,可却是事实,从那日知道她还挂念着卓遥阿谷还有孟问荆时,他就明白了。
有什么理由只满足他自己一人,而让她委屈求全呢?
孟瑛无力地倚靠在床头,闭上了双眼,“既如此,夫人……珍重。”
是一锤定音的道别,白芷得到了她要的,却也没有半分开心。
他也是那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但她还是转身笑了笑,“王爷珍重。”
孟瑛不敢睁开眼看她,怕她在笑,怕看见她如释重负……
“几个孩子你放心,丹宁的事你也放心,阿谷你放心,靖儿……你放心……”
他想说,他会一直等她,只要有一日,他拥有了能扼住梅家的实力,他一定会去找她……
但他没敢说出口,他怕他一辈子都办不到,让她徒然等待……
“嗯,谢谢你。”
白芷就这样走了,她本来还想借点钱的,但是有些说不出口。
走到院落,忽的一道稚嫩声音传来,“娘亲——”
白芷顿住了脚步,直到孟靖飞快地跑过来,抱住了白芷的腿,开始哇哇大哭,“娘亲,你不要靖儿了吗?你昨夜去了哪里?你要抛下靖儿吗?”
五脏六腑血流窜动,都像是带着毒,痛得白芷直流眼泪。
她蹲下身,紧紧抱住孟靖,擦掉他的眼泪,“我的靖儿……”
母子二人哭成一团。
“靖儿……娘亲没有不要你……娘亲永远不会不要你……娘亲只是现在不能陪在你身边……”白芷哽咽得有些说不出话。
“为什么?为什么啊?娘亲是坏人……”
白芷哭了许久,才擦干孟靖的眼泪,“靖儿……听我说……”
“娘亲的角大王丢了,娘亲的角大王要送给娘亲的好朋友,娘亲想去找角大王……靖儿愿不愿意相信娘亲?”
孟靖一听角大王,冷静了不少,恍恍惚惚地明白了什么,“娘亲的好朋友,也喜欢角大王?”
“嗯!他们要有了角大王,才能活得有尊严,才能开心……”
“那娘亲不能乱跑,靖儿陪娘亲去找……”
白芷听着这话,泣不成声,“娘亲的角大王可大了,很凶猛,靖儿太小了,再长高一点,再长壮一点,再陪娘亲去好不好?”
“我不要……我舍不得娘亲……”
“靖儿,小皇叔还等着你的角大王呢……”
孟靖犹豫了,不知该怎么选择。
“靖儿,下次见你,你就会长出新的牙齿,会长得高高的,也会有力气,答应娘亲,好好刷牙,不要挑食,要爱干净,不明白的事情要不耻下问,做不到的事情要找人帮忙,不可一个人犯险……”
“答应娘亲好不好?”
孟靖呜呜地擦着眼泪,不停地点头,“靖儿答应娘亲……”
“那下次见到娘亲,娘亲给我炸薯条好不好?我要吃很多很多……”
“好……好……娘亲都答应你……”
白芷擦干了眼泪,将脸凑了过去,“那你亲我一口,就算拉钩!”
孟靖将小嘴巴凑了过去,吧唧亲了白芷一口,“娘亲要小心……”
“靖儿真是天底下最乖的孩子……”
白芷将孟靖搂紧怀里,最后再亲了亲他的脸颊……
孟瑛躲在屋里,根本不敢面对她决然离开的背影。
双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小声问道,“王爷,要拦吗?”
孟瑛喉咙发紧,良久,才哑声道,“送送她。”
“好。”
再怎么难分难舍,终归是要分离。
白芷毅然决然地离开,双云好好送了她,送她去坐船,按照孟瑛的吩咐,给她买了一路需要的吃食。
就这么顺着不会回头的江流,一直飘啊飘,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就飘到了南阳。
南阳的风光极好,可在白芷眼里,却有些空洞。
她麻木的在街上行走了一日,也不知自己在逛些什么,直到腿脚酸软麻木。
莫名就想起了那夜的糖果,滋味丰富得让人难以接受现在这般落差。
偶尔她也动摇,生生将那些重要的人从生命中剥离,真的值得吗?
两全其美,十全十美,完美无缺,不留遗憾的人生,真的存在吗?
可她既然选择了,便再也回不去。
黄昏之时,她顺着阿雨告诉她的地址,找到了一间诊堂。
面积不大,有几人在里面忙碌。
她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孟问荆开的诊堂,便在外等着。
纷乱的思绪,让她难以做出行动,有时真会觉得,心痛得像是要窒息,她想一睡不醒。
所以她麻木的甚至不想找客栈,不想吃饭,不想喝水。
直到最后一抹余晖逝去,她在那诊堂里,看见了一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