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白芷并没有太过警觉,她只觉得是自己喊得太小声了,她望着这假山石里被孟靖堆砌起来的石子,个个都有它的意义。
有作为桌椅板凳的石头,有作为碗筷的树叶和树枝,就像一个秘密基地,所有孩子应该都有那么一个秘密基地吧。
她轻触着这些荒废的痕迹,好像与孩子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步。
白芷心里暖暖的。
游珍珍抱着阿谷渐渐加快了脚步,无比慌乱的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救她的孩子。
她疾步走在梅园中,忽然一股风袭来,传来一阵腊梅花的芬芳。
这阵芬芳让游珍珍停了脚步,不禁回忆起来。
这梅园是梅映雪从小住的地方,从梅映雪出生的那年起,梅公每年都会在这园中为她种上一批花。
有红梅,大红梅,绿萼梅,垂枝梅,各种梅花,还有各类海棠,花期不同,所以基本一年四季都有芬芳。
梅公早年是北境大英雄,女人很多,孩子也很多。但是北境却并不是一直太平,部落林立,外族侵袭,纷争不断,梅公死了许多位夫人,也失去了许多孩子。
梅伯阳梅少鸿和梅映雪是平定北境的仅剩的三个亲生骨肉,其余的孩子都是他收养的义子。
梅姐姐从小就是梅家最受宠的姑娘,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
可这样一个热情大方的美丽姑娘,却是被卷入了皇权的争斗,不管游珍珍再怎么将罪责推给卓家的谋逆,她也清晰地记得,梅姐姐最后是为了她而死。
仅仅因为自己是个小孩子,跟她相处了几年,她就慷慨赴死,大义凛然得像个傻子。
她欠梅姐姐一条命。
所以她不会背叛孟瑛,哪怕是做梅伯阳的玩物。
可她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萧瑟冷风让游珍珍霎时清醒了不少,若她今日帮了梅伯阳,那梅伯阳夺权后,她和熙儿也是任他操纵取乐的玩物。
被人操纵的人哪有什么尊严可以言说呢,景德帝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哪怕他有一腔抱负,他这个皇帝一辈子也不能挺起胸膛。
傀儡,禁脔,玩物,都是没有尊严的东西。
人至少要活出一点人样。
游珍珍忽的就想通了,她的熙儿,绝不能再成一个傀儡,若是再让他被人拿捏,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游珍珍蓦地望着怀中阿谷,紧张的神情渐渐舒展,而后长舒一口气,轻轻在阿谷鼻头上刮了一刮,轻轻一笑,“呵,对不住啊姑娘,是我糊涂了!”
阿谷一点也不认人,谁逗她她都会笑,她伸出小手,抓住了游珍珍的手指,咯咯咯地笑。
“多可爱的姑娘啊,不该和娘亲分开……”游珍珍松了一口气。
白芷拐出了假山石,不见皇后和阿谷的踪影,又往前走了几步,还是没见人。
霎时慌乱了起来,她忙提起裙摆边跑边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心乱如麻的跑了好长一段路,误入梅园,却在拐过墙角后,忽的见到了皇后和阿谷。
心砰砰的,平稳落地。
游珍珍轻轻摘下一朵腊梅,放到阿谷的襁褓边,轻轻抬眸,“阿谷刚才哭闹,我给她把了尿,现在不闹了,真乖!”
白芷抚着胸口,呼了一口气,“应当就是要尿了,阿谷可乖,没事从来不闹。”
“你瞧她多喜欢腊梅。”游珍珍笑得灿烂,“下次送她一个香囊……”
两人又热络起来,往孟瑛的院子去。
孟靖眼睛都睁不开就被拉起来吃早膳了,“父王,为什么今天那么早?”
孟瑛嘴角微扬,“因为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做。”
“往日你也没叫我啊……”孟靖不明白,他只想睡觉。
正说着,白芷和游珍珍在下人带领下进了饭厅。
孟靖见人眼睛忽的就亮了,“皇祖母!妹妹!”
没有在意白芷,白芷心酸酸的,一双手不自觉攥紧了,不过她能理解,只好安慰自己,慢慢来,慢慢来!
孟靖非要抢过阿谷,游珍珍再三嘱咐,“要小心哦!不是这样抱的!”
“皇祖母真是!我上次就学会了怎么抱!”孟靖撅着个嘴,“小皇叔怎么没来呀?”
游珍珍一时被拉回了现实,神情一凝,半天没有答复,也没了动静。
孟瑛一边引导着白芷入座,一边觉得游珍珍不对劲。
她没有理由那么早去找白芷,也很少来找自己。往日就算来,都一定会带上孟熙。
有问题!
饭桌上孟靖几次三番问游珍珍,都被她搪塞过去了。
孟瑛看着她满脸的愁绪,将昨天发生的事一联系,立刻将事情想清楚了,“舅舅逼你了?”
游珍珍一口汤刚入口,猛地睁大眼,“嗯?”
然后就被呛得咳嗽,白芷忙拍她的背,“何意?”
“舅舅是不是想让你掳走阿谷?”孟瑛神情严肃起来。
游珍珍面色变得有些白,“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只好全盘托出,愧疚地看着白芷,“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白芷现在才明白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一身冷汗,她只能干笑,“没发生就好,看来以后得多提防着些。”
孟靖也听了全部,“皇祖母做得对!可不能帮着舅爷做坏事!你放心好了,舅爷最疼我,我去把小皇叔救出来!”
孟瑛饭也吃不下去了,不禁叹息,“皇后可不能越活越回去了!靖儿都明白的道理,你不该就这么入了套!”
游珍珍抱着脑袋,“你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刀都抵到我儿子喉咙了,我还能冷静思考?也不知道熙儿怎么样了!我不管,熙儿怎么说也是你亲弟弟,你得把他救出来!”
孟瑛思索一番,微微点头,“一会儿让靖儿去把熙儿带出来,一起去听今日的会盟。”
“他能同意吗?”游珍珍问道。
“或许不会那么快答应,但你得逼他一下!”孟瑛严肃道。
“怎么逼?”
“用你的性命逼他。”
游珍珍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他在乎我的性命?你确定有用?”
孟瑛也不知道怎么说,这是他的直觉,干脆明了的下了决断,“有用!”
之所以没有阻断梅伯阳和游珍珍之间的那档子事,也是因为他觉得梅伯阳会对游珍珍心软。
白芷忍不住插了一句嘴,“用性命去赌一个男人在不在乎?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试试就知道了,若是他态度坚决,你就说你怀了他的孩子。”
白芷嘴角抽了抽,虽然深表怀疑,却又不得不相信这荒谬的事实。
毕竟周礼也曾说过,女人对男人来说不一定致命,但是孩子却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