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愣了许久,梅伯阳才不可置信地问,“你说谁?瑛儿?”
“是!人都到门口了!”近侍再次肯定地回答。
梅伯阳再也没心情去理会景德帝和游珍珍,转身就冲了出去。
游珍珍也才勉强回过神,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她上前轻晃景德帝,“陛下你听见了吗?是瑛儿!是瑛儿回来了!”
景德帝呜呜呜,越呜越激动。
游珍珍喜极而泣,“陛下你等着,我去瞧瞧!”
说罢她扔了匕首,便也跟着冲出去了,可怜景德帝还在地上躺着,啊呀呀地嚎着,想去看看他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游珍珍刚走到宫门,却又被人拦下,“皇后娘娘,上面有令,您不能出去!”
游珍珍脸立马垮了下来,平日也是这样,她习惯了,便很少往宫门口走,但今天不一样了,她呵了一声,挺直腰杆,“你最好记住你刚才说的话!可别改日又来求饶!”
侍卫:“……”
恰好孟熙与孟靖疯跑了过来,孟熙咚的就撞进了游珍珍怀里,“母后,今日怎么来此处了?”
孟靖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都快急哭了,“小皇叔!等等我!等等我……”
游珍珍心里有事,毫无意识地就把孟熙往外一推,几步上前抱上了孟靖,“靖儿!靖儿!快来……你爹回来了!”
孟熙的心里一下子就难受了起来。
孟靖还没回过神,沉浸在被小皇叔欺负的悲伤中,“皇祖母,皇叔他……什么爹,我的爹?”
游珍珍使劲点着头,“嗯嗯嗯!你爹,你父王!”
她在孟靖耳畔悄悄说了些话,孟靖连忙点头,从游珍珍怀里下来,牵起孟熙的手,“小皇叔,我父王回来了!”
父王对孟靖来说,是个陌生的身份,现在的他顶多就是好奇而已。
他俩牵着,趾高气昂地就往宫门外走,游珍珍也赶紧跟了上去,企图蒙混过关。
两孩子过去了,游珍珍又被拦下了,“皇后娘娘,你就别难为我们这些当差的了。”
孟靖一听便不乐意了,一叉腰一跺脚,有模有样的道,“我就要皇祖母带我出去玩,我看你们谁敢拦她!”
“是哦!现在可是宁王回来了,这上北城也该变天了!”游珍珍道。
侍卫还是有些怕,但孟靖那是又哭又闹,誓不罢休。
侍卫们也难办,皇后倒是不足为惧,但是这小世子是真的得罪不起。
时常都有人因为惹孟靖不开心,而被拖出去斩首的,且完全不讲道理的。
侍卫宁愿真犯了错被斩首,也不愿因为小孩子不讲道理的哭闹而被斩首。
再说,宁王回来了,可能真的要变天了!
几人就这么混了出去。
孟瑛远远的就瞧见梅伯阳带着好几人风风火火。
从内宫到门口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去牵马,就这么小跑着来了。
梅伯阳远远看见那瘫坐在椅子上的人,一阵恍惚。
那是他的那个外甥吗?
怎么可以这样瘦弱呢?
梅伯阳渐渐红了眼眶,几步上前拥住了孟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舅父……”孟瑛有些哽咽。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梅伯阳猛地拍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道,“舅父还以为你死了,舅父夜夜都在对祖宗发誓,势必要杀光所有害你的人!”
孟瑛轻轻勾起嘴角,“舅父有心,孟瑛无以为报。”
“呵,谁要你报答!”梅伯阳粗犷的抹掉眼角渗出的一丁点眼泪,“只要你活着,比什么都好!”
二人好一阵寒暄,梅伯阳翻来覆去地将孟瑛的身体检查了个遍,越瞧牙越痒,“他娘的,谁干的?老子要去扒了他们一层皮!”
孟瑛却轻笑,笑容里带着难以驱散的冰霜,“都死了……”
连报仇都找不到人。
“舅父,带我去见见外祖,还有父皇,还有……我儿子。”
正说着,一稚童的声音传来,“父……父王?”
孟瑛猛地抬头,就见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圆润孩童,怔怔的望着他。
他的瞳孔像是晶莹剔透的琥珀,明亮又清晰。
与自己的黑色瞳孔不同,是像她的啊!
起初孟瑛只知道他们有一个孩子,却没什么实感,但现在看着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小人站在面前。
他才切实的感受到了,他与她生命的连结,是血脉相承的力量。
孟瑛窒息的心湖,在霎时间掀起了巨浪,这激烈的涌动,让他忘了呼吸。
他开口,嘴唇在微微的颤抖,“靖儿……来……”
他朝孟靖招手,孟靖不知该作何动作表情,都说是他的父王他的爹,但此刻的孟瑛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孟靖看了眼游珍珍,游珍珍含着泪,轻轻推着他的背,他才扭扭捏捏的上前,带着忐忑好奇与不安,不知所措地开口,“你……是我父王吗?”
孟瑛想站起来迎接他,抱住他,却是双脚麻木,像踩了棉花一般地跌倒在地。
霎时间,无措、自责、愧疚之感齐齐袭来,还带着一种浓烈的自卑。
孟瑛觉得自己挺失败的,他甚至不能将孩子紧紧抱着,高高抛起,稳稳接住。
双云和梅伯阳都想去扶他起来,却被孟瑛挣扎着推开,他多窝囊多丢人啊!
孟靖还有些着急,他回头望了望孟熙和游珍珍,游珍珍抬手,“去啊!”
孟靖上前,蹲在了孟瑛面前,“父王……”
孟瑛跪坐在地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他缓慢抬手,轻轻捧着孟靖的小脸,声音生涩且暗哑,“是,我是你父王……”
孟靖也不知为何,许多震颤他还表达不清楚,就这么嗷嗷地哭了起来。
孟瑛一把将他搂过,紧紧抱在怀中,紧得让孟靖有些喘不过气。
孟瑛将脑袋埋在他的肩颈,无声地流泪。
若他们只是平常夫妻,那他就会伴着她生产,伴着孩子长大,看着他学会站立,学会吃饭,学会说话。
可他一样都没能做到。
他不知她是否忍受了万般痛苦才将孩子生出来,也不知她是如何一口一口将他喂养长大,更不知他们是如何分离。
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许多罪。
他在他们的生命里缺失了太多太多,多到用尽一生都难以弥补。
“靖儿……我的靖儿……”孟瑛喃喃着。
孟瑛近乎疯狂的抱着孟靖,像是要将这些年来没能给他的爱,尽数表达,全然倾诉。
可孩子不懂,他不懂他父亲的愧意,只当他是个很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