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问荆的所有表情渐渐凝在了脸上,浑身血液都渐渐僵硬了,还在一点一点地失温。
他又觉得是自己诊错了,反反复复的确认,一遍又一遍的想让自己相信。
白芷看着他一阵青一阵紫的表情,不明所以。
不怕大夫破口大骂,就怕大夫不说话。
“怎……么了?得绝症啦?”白芷讪讪问。
孟问荆在确认了千百遍后,抬眸狠狠瞪了白芷一眼。
白芷一惊,他眼眶通红,还湿润了,心里咚咚地跳,“怎么了……问荆你倒是说话啊……”
白芷的声音都在颤抖。
孟问荆猛地缩回手,愤怒起身,头也不回的就转进了院子里屋。
白芷也不知道怎么,追着问荆就进了院子,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孟问荆将门砰地就关上,压根不给她一点说话的机会。
这关门声实在太响亮,白芷一边心慌,一边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拍着门,小心翼翼地问,“问荆啊,怎么了?跟我说说好不好?”
再不说她就要被吓死了!
可不管白芷怎么喊,孟问荆都不理会她,没多一会儿,孟问荆背着包裹出门来,又将门重重一砸。
好大的火气啊!
白芷真是欲哭无泪,她也不知道他究竟发哪门子的疯。
孟问荆不再看她一眼就朝外走去,整个人看起来就是气呼呼的。
她慌忙拽住孟问荆的袖子,眼神里写满了哀求,“问荆你好好跟我说行不行,我快急死了。”
他一把将白芷的手甩开,怒目斜视,“你走开!”
他这一甩,力气极大,白芷站在阶梯上,一个不稳,就摔到了土堆里,惊慌失措的叫了一声。
孟问荆没想到她竟然摔了,一时又心有愧疚,纠结得原地跺了一脚,慌乱将人扶了起来,“你……你真是!”
他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不得不给她诊脉,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确认她没什么事后,孟问荆才包着眼泪恶狠狠地来了一句,“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白芷:“???”
“你骂我干嘛?还骂的那么难听!”白芷也委屈啊,这莫名其妙就挨了这样一顿骂。
“谁干的!”孟问荆红着眼问她。
“什么谁干的?”白芷还是不解。
孟问荆更气了,他咬牙切齿,“嫖客!谁的孩子!”
话一出,白芷彻底傻了眼,“孩子?”
孟问荆被气的快哭出来了,“不过几个月不见你就能怀上别人的孩子!你不知羞耻!”
“这……”白芷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一点都没朝这个方面想。
她本想用个孩子当做筹码,让黑虎出兵相助,但是现在真有了,又是另一番想法。
白芷沉默了,也没有再与孟孟问荆解释一句,就像丢了魂一样,心思不知道飞哪去。
这下换孟问荆着急了,怎么问她话她都不说,眼泪始终包不住,他钳着白芷的双肩,“你当真就这么无情?我千里迢迢跑来这里,你就这么对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白芷脑子是空白的,她好像听不见孟问荆在说什么。
“青楼女子始终就是青楼女子,一辈子都是青楼女子,骗人又伤人,我孟问荆要是再来找你,我就不姓孟!我就不是男人!”
孟问荆骂着,控诉着,白芷始终回不过神来。
孟问荆骂了好久,她一字不应,他站起身,又将包裹背上,“既如此,你我恩断义绝,从此再无瓜葛,再也不见!”
他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大步冲出了门,走到门口百般不是滋味,又走了回来,这是这白芷的鼻子骂,“你就是这样!从来都不留我!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我对你一点也不重要!我就像条狗!”
白芷零星地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她下意识回,“不是的,问荆。”
“那你为什么不留我!我赶了两个月的路才从南阳到这里,今日才刚瞧了你一眼,你就要赶我走!你是不是老早就想与那嫖客双宿双飞,你水性杨花!你下贱!”
他骂得难听,于白芷而言,攻击性却不怎么强。
白芷思绪回笼,才瞧见孟问荆的可怜模样,哭得跟个孩子一般。
她满心愧疚,不想将他卷进这一场反叛,不想将他卷进这一场瘟疫,不想将他卷进这场浩劫,更是不想将他卷进这肮脏污秽的算计,更不想让他失去家族的温暖庇护。
他单纯得黑是黑,白是白。
她朝孟问荆疏离地一笑,“问荆,多谢你来看我,但是丹宁太危险了,你回荆地去吧。路途遥远,我给你备马车,好不好?”
孟问荆听得心碎,“你怎么就这样呢?!你真是……”
孟问荆觉得自己快气炸了,他扭头就离开了这个小院。
白芷甚至腾不出力气去关注他的情绪,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权力的漩涡里,真情显得一文不值。
丹宁城走到今天,一切都在变好,她一点也放不下。
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孩子都变成了她的筹码。
所谓的真心,在一点一点磨灭,消耗殆尽。
她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去问了周礼。
白芷回来,周礼终于可以歇上一歇,他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呼吸粗重。
他的房间花花绿绿的,尽是些奇奇怪怪的摆件,有着别具一格的品味。
“你进来可会染病的。”周礼声音也变得沙哑,却没完全失声。
“我都治好了,不用担心。”
“照你那么说,此行收获颇丰?”
白芷麻木地笑了,“可不是嘛。”
“说来听听?”周礼有些好奇。
“救命的药方,救命的药材,一句空口无凭的承诺,还有……一个孩子。”白芷真的有些笑不出来。
周礼听到这些是喜的,不管怎么样,这些事情都足以让丹宁城在他们的手中存活下去,但是他看出了白芷犹豫,“孩子你不想要?”
“也不是……只是孩子做真的作为筹码而降生,他会不会活得痛苦?”白芷如实道。
“那你觉得孩子只需要双亲的疼爱,就能在这乱世中活得如意?”
周礼是个独行之人,他的考量理性又尖锐。
白芷在一瞬之间,又摇摆了决定。
“爱是很虚妄的东西,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银子花,其实是个很没用的东西。”周礼又开始讲起了他的哲学大道理。
“但你说爱没用吗?并不是,就像我喜欢穿得鲜亮,喜欢明艳,这是个虚头巴脑的东西。但我就是喜欢,管他有没有用。”
“为了这份喜欢,我拼了老命,散尽家财,求一份让我奋斗终身的功业,我要让这虚头巴脑的东西,变得理所应当。一想到有一日我走到街上,人人眼里都是倾慕赞许,而不再是嫌恶,我就觉得现在受的苦都值得。”
“我那么辛苦护佑的,就是这份喜欢的心。”
周礼说着,神情都变得幸福起来。
白芷脑子里忽的冒出一个声音,像是记忆深处遥远的声音,他道:“爱是战利品,而非武器。”
她记不得这话谁说的,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