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伯阳得了懿旨,气冲冲就去找到梅公。
“爹!你看这女人,这皇帝跟死尸一样,还要大办寿宴,猪要上百头,牛也要上百头,金器玉器,乐师舞姬百名不止!”
梅伯阳说着,气得直想跳脚!
“干脆把他杀了!你来做这个皇帝!我瞧她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梅公正拿着鸡毛掸子掸灰,反手就用这鸡毛掸子打梅伯阳背上,“伯阳大将军是看我死得不够快,所以专程来气我的?”
梅伯阳急了,“不是!爹!你怎么尽帮着外人!我才是你的儿!凭什么他能做皇帝,我们北境人就不能!我们就算称帝,那南辰的人也不能拿我们怎么着!”
“外人?”梅公只觉得头痛,“既然分了内外,那就不是一家人!”
“辰国从未真正的统一啊……”
“梅伯阳,我问你,你如果带着大队人马去打辰京以北的五座城池,他们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打就完了!”
“他们会以死相抗!他们知道你若进城,就会逼着他们养牛养马,逼着他们的学子学我们北境的语言,会抢夺他们的女人诞下北境人的血肉!所以他们宁愿死,也不可能开城投降!可若是那瘫痪的皇帝到了那儿呢?”
梅伯阳不说话了。
“他们会打开城门夹道欢迎!这就是那个瘫痪皇帝比你强的地方!”
梅伯阳:“那我如果杀了他们,让整座城都成为我们的地盘,让北境人取而代之!哪儿还有什么以死相抗!他们就不存在了!”
梅公听得脑瓜子疼,“嘶!我说梅伯阳,你怎么就这么歹毒呢?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人家只不过是想讨口饭吃,你却要为了你的皇帝梦,终结一代人的性命!”
梅伯阳被教训一番,还反以为傲,“谁让他们……”
“滚出去!看着你就烦!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梅伯阳还想挣扎着多说两句,却被梅公拿着鸡毛掸子轰出去了。
赶走梅伯阳后,梅公唤来了梅青鹿,他是梅公最大的义子。
“青鹿,皇帝寿辰的事儿你接手,好好办!不要任伯阳胡闹!”梅公头开始有些痛了,果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梅青鹿年纪最大,最敦厚的一个人,察觉到义父不舒服,将他好好扶到了椅子上,“义父放心,不会任伯阳胡闹的。”
“那便好,也不要让他去扰了皇后。诶……对了,北原怎么样?靖儿的母亲找到了没?”
梅青鹿正有报告此事的想法,脸上浮现了焦急,“哎,这米丽王后说是把人送到了上北城,算日子也该到了,却怎么也不见人,各个路口都排查过了,找不着。”
梅公头更痛了,“米丽王后实在废物!想扶她都扶不起!”
“的确是,但近些日子好似有些不一样,她开始联络旧部了!好在米洛王子稍微成熟了些,是个谨慎之人。”
“那便好,派人去帮米洛夺权!这靖儿母亲还是抓紧找,到底是瑛儿的夫人,母子分离总归遗憾……”
*
南蛮,药王谷,入口。
谷大夫怎么也想不到,从北边至南的路竟会如此难走。
到处都是战乱,民不聊生,秩序混乱。
无处不在的难民,奸淫掳掠,住个客栈不是被偷,就是被抢。
谷大夫作为医者,对一路上的伤者很难做到见死不救。好在从北境离开时补充了不少药材,才吊住了肖扬的性命。
但,也仅仅只是吊住命而已。
肖扬已经站不起身了,生活难以自理,畏光,畏水,畏声,畏热,畏冷。
整日只能待在马车里,裹上厚厚的毯子,瑟瑟发抖。
一到药王谷,谷大夫看着这青山绿水的,如释重负,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这全赖于一路上他好吃好喝全身心地照顾肖扬,把自己累瘫了。
醒来时已经休息了好几天,药王谷谷主巴彦亲自给他端来了晚饭。
“谷莫白大夫!久仰久仰!巴彦早就听闻谷大夫大名,今日才得见,实属三生有幸!”巴彦是个身高极矮的小老头子,翘着烟杆,笑得十分开心。
谷大夫醒来,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肖扬呢?”
巴彦抖了抖烟杆,吐出一口浓烟,“谷大夫莫急,肖扬暂且没事,倒是你,谁家大夫救人把自己救成了这样?”
“啧啧啧,瘦的都皮包骨了,好歹也是个北边大汉,饿坏了吧!先吃饭!”巴彦让下人端来好肉好菜。
谷大夫一路也苦,大口大口的刨着饭,连汤带水狠狠塞了两碗后,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巴谷主刚才说暂且没事,是何意?”
巴彦叹息,又叭了一口烟,“哎,药不够了。”
谷大夫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脸上还粘着米粒儿,“天下名贵药材大抵都出自药王谷,若是药王谷都会出现药材短缺,那该如何是好?”
巴彦神色沉了下去,“到处都在死人,到处都在求药,药王谷就这么大点地盘,我是能变出来吗?哎,供不应求就罢了,还有人强抢!这日子没法过了!”
谷大夫:???
谷大夫一头雾水,许多内幕巴彦也不愿意说,只好作罢。
休息了一阵后,谷大夫才去看肖扬,肖扬被安置在昏暗的病房里,许多医士围绕着他,在他眼皮舌头上扒拉来扒拉去,恨不得从他身上瞧出朵花来。
谷大夫一见此种情形就怒了,“你们要对我的病人作甚!滚出去!”
他知道肖扬害怕光线,害怕嘈杂。
众人被这么一吼,也不乐意了,“哟!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谷莫白大夫啊!这肖扬本就是三位毒蛊人之一,供我们瞧瞧,也没什么吧!”
“他现在状态不好!命悬一线,你们若是扰了他休息,那便是害人!”谷莫白十分硬气,他绝不允许肖扬在这种情况下被人当做研究之物。
有人出来打圆场,“谷大夫,你不能霸占着肖扬一个人,这南蛮还有那么多的药奴要救呢!其余两个毒蛊人我们碰都碰不到,好不容易来了个肖扬,我们又不害他!”
谷莫白一听更气了,他指着其中一个人手里的刀和碗,“那你手里的是什么?你现在取他的血,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不是!取一点血死不了人的!”
“就是!这么多药奴生不如死,难道他肖扬还怕少了这点血?”
谷大夫眼睛都气红了,“你们这是打着救人的旗号在害人性命!”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下,一时打了起来,场面极度混乱。
嘈杂的声音让肖扬从耳中痛到喉间,又蔓延至胸口,他口中不断溢出虚弱的哀嚎的声音。
他想说话,却说不出一句。
他想说,取吧,只是求求你们别吵了。
“诸位请冷静!”
忽的一道刚毅又平和的声音传来,短短五字便平息了局面。
这声音肖扬很熟悉,是刻在记忆里,永远抹不去的声音。
中正,有力,且温和。
肖扬艰难地睁开了眼。
谷莫白先闻其声只觉有些熟悉,待到人步入房中后才想起他是谁,“镇南王卓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