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瑛就这般跌落入海。
卓遥想伸手抓住,却是在咫尺之间,抓了个空。
他无助又痛恨抱着那把沾血的剑,跪在地上无声流泪。
眼泪一注一注的流,他不敢出声。
孟裕也在怔愣之中,他不敢相信孟瑛就这样死了。
他如约给了卓泓解药,将卓家姐弟和余靖又扣起来。
孟瑛那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他说,让他做个好皇帝。
船已经驶走,他看着远处飘着的染了血的白色衣角,久久不能回神。
“黑鹰,捞上来。”
*
白芷醒来时,已经在一个小渔村了。
醒来脑子里全是孟瑛要带她回来的话,他说他不会离开她和孩子的。
她猛地坐起身,一阵恍惚,这是哪里?
她慌张地摸了摸肚子,孩子没什么事。
可,孟瑛呢?
白芷心里一阵慌乱,光着脚就下了床,夺门而出,“孟瑛!孟瑛!你在哪儿?”
此时正值夜里,刚掀开门帘,就对上捧着一碗面条的肖扬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
白芷恐惧之中挤出一个笑容,“肖扬,王爷呢?他在什么地方?他得吃这面条了吗?他……他……他在哪里?”
肖扬喉咙间一阵干涩,紧的发不了声音,是被铁链锁住了咽喉。
他该怎么说?他该怎么办?
白芷就这么带着笑,定定望着肖扬,期待能从他嘴里说出她想要的答案。
但肖扬带着惊惧惶恐的眼神,仿佛已然说出了答案。
白芷面上勉强的笑容一点一点凋落,“王爷……出……什么事了吗?”
肖扬的心口骤然一痛,“没!”
“没有!他……我们走散了!”肖扬还是没敢说出口。
白芷提起的一口气蓦地松了下来,她信,只是走散了而已。
她干笑两声,“呵呵,只是走散了啊!肖扬先进来,先吃饱,我们去找他!”
她拉着肖扬坐上了桌,昏暗的灯火下,她不停不停的干笑,“是怎么走散的呢?是在海上走散的吗?应该走哪个方向去找呢?”
肖扬心一阵一阵绞痛,这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出来。彼时太子的人在岛上搜查了一番,他觉得目标太大,便没有选择自己乘船回来,而是选择混入了船里,将白芷包裹在货物堆里,随着战船一起返回。
他是亲眼看见的,卓遥的剑刺向孟瑛的胸膛,他落了海。捞起来时,人都泡的发白了。
孟裕将他的尸体守得严严实实,为了顾及白芷,他没敢去看孟瑛最后一眼。
肖扬想着,眼眶红了,拼命忍住眼里的酸,挤出笑容,对白芷道,“嗯,在海上失散的……你先吃饱,你两日未进食了,孩子该饿了……”
白芷觉得肖扬在说谎,却不敢去去拆穿他的谎言,她夹起面条,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一点味道都吃不出,吃着吃着,害怕的眼泪就一滴滴地滴进碗里,这才吃出了一点咸味。
吃了好大半碗,她呆滞的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水,“肖扬,你不要骗我,我害怕,他说了他不会离开我们的,他说过的……怎么会和我们走散呢?”
这问题像刀子一般锋利,像是割断了肖扬的舌头。
肖扬脑子嗡嗡的,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说出来都也都像利刃一般,取人性命。
白芷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桌上的烛台被震颤的左摇右摆,忽明忽灭。
“肖扬!你跟我说实话!”白芷双眼直逼肖扬,威慑得肖扬眼神躲闪。
肖扬起身退了两步,“王妃,你别激动,你肚子里还有孩子!”
“那你倒是跟我说实话啊!”白芷再也稳不住心绪,起身向肖扬步步逼近。
肖扬的心左右摇摆,答案呼之欲出,“王爷他……他……”
白芷一口气吊在那儿,久久都没敢呼吸,空气死一般寂静,只有烛火滋滋作响。
长久的窒息,让白芷肚子传来一阵绞痛,她脑子有些眩晕,一时间被疼痛占据了大脑,白芷猛地扶住肚子,喉间溢出一声痛苦呻吟,“呃……呃……”
肖扬大惊失色,上前扶住了白芷,声音颤抖,“王妃,你怎么了?怎么了?”
“痛……痛……”白芷几乎快失去了意识,只能说出这一个字。
肖扬一颗心快碎了,忙把她扶到床上歇着,“怎么办……怎么办……你等我,等我,我去找大夫……去找大夫……”
说着如疾风般离开了,留白芷在床上不停地冒着冷汗。
白芷醒来前不到一个时辰,肖扬才抱着他到了此处落脚,时间太过仓促,肖扬什么都来不及打听。
这个小渔村偏僻,只有几户人家,肖扬挨家挨户的敲门,问有没有大夫。
得到的回答却出奇的一致,只有十里外的镇上才有大夫。
肖扬将在岛上带出来的珍珠宝石全塞进一个大娘手里,求她帮忙照看白芷,他匆匆忙忙就奔向了镇上寻找大夫。
一路一点也不敢停歇,他不敢想象若是这个孩子没保住会怎么样。
王爷死了,那这个孩子就是他唯一的孩子。
肖扬忘不了孟瑛最后对他的嘱托,不管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自己,他都绝不能让这个孩子有一点点事。
以他的脚程,十里路不是事。
肖扬跑得很急,一阵风喝进了嗓子里,嗓子又干又痒,像是被刀子划了着。
他猛的一阵咳嗽,依旧觉得瘙痒难耐,于是停下脚步,使劲咳嗽好几声。
这一连串的咳嗽勉强止住,却是一股腥甜温热卡在喉间,肖扬止不住地呕了出来。
手心里好大一滩血啊!
肖扬脑子蓦地白光闪过,他身上还有剧毒未除,距离上次施针已过两年。
在岛上的日子太过快乐,他竟忘了这事儿。
谷大夫说过,那新药的药效约莫能管个两三年,而现在两年之期已过,他如果再不去找谷大夫拿药施针,那他就会死!
但此刻来不及想那么多,白芷和她的孩子要紧!
他迅速找了个地方清洗掉血渍,用外衫将口鼻蒙住,继续往镇上去。
真到了镇上,想打听一下最好的医士,却是全镇寂静无声,只有戒备森严的士兵在巡逻。
这海边的偏远小镇都有这般严格的宵禁,看来这天下并不太平了!
肖扬只能在暗夜中摸索,直到看到一家医堂。
这半夜忽然溜了个人进来,医堂的大夫差点惊得大叫,却被肖扬剑指喉咙,“大夫,我只要你帮我救人,你若声张,人头落地。”
大夫听了肖扬的叙述,犹犹豫豫不愿出诊,推拒道,“这位公子,不是我不愿去,你也瞧见了,现在宵禁,外面的官兵那么多,我若出去,那就是一死!”
肖扬本想利诱,但是此处形势并不明朗,这些人也不会为了钱而丢命,于是只好威逼,“别废话,多带些孕妇常用的药,孩子保不住,你也是一死!”
大夫连连摇头,又不得不做。
一路上腿脚极慢,肖扬实在等不及,便只好背着人在路上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