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接待了客人,是生意上的事情,谈起事情来,细则繁杂,白芷一下就给忙忘了。
这一谈,就谈到了夜深,白芷商事商量清楚,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一下子就困了,呵欠连天,简单洗漱下就睡了过去。
直至第二日晨起,忽的觉得这手腕上沉甸甸的,才想起镯子一事,忙唤来梨花,“打点皂水帮我取下来。”
梨花一脸不解,“啊?可是……现在都辰时末了,小姐你不是约了人看土地吗?人家都在大堂候着了……”
白芷大惊失色,光着脚就从床上跳下来,“啊?怎么这个时辰了?我以为还早呢!怎么不叫我!”
“您昨夜睡得晚!吴先生说他应付着,让我不用着急……”
“这哪行啊!误了事都!”
这一激动,镯子的事儿,就又给忘了。
白芷随意捯饬捯饬,就随着队伍出发去看地了,这块地还没想好做什么,但她想买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此处偏远,接近郊外,来往的人都比较少。放眼望去,杂草能将人淹没,还有几处倒塌的建筑,有些颓败荒凉。
白芷一行人到了这处,人都傻眼了,忙对那土地中间商道,“你不是说很近吗?这地放这儿,我买来干嘛?”
中间商不惧质问,忙油嘴滑舌,“这哪里远了!连一个时辰都不到!此处风景好啊!以前可是言家的猎场!”
白芷甚至想翻个白眼。
吴用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此处的确曾为言家的猎场,但是往些年这猎场总死人,曾有一次挖出五十八具尸骨,后来言家觉得不吉利,就给卖了。”
白芷寒毛一立,“怪不得阴森森的,言家又不缺钱,肯定不会随便卖了这块地啊!”
“据说是风水问题,听闻此处败财,有邪气,做生意的人最怕这了!”吴用补充道。
中间商还以为这些人外地来的,没想到他们竟知这事儿,顿时有些窘迫,今儿这单生意怕是又黄了。
白芷又带着人走走瞧瞧,这里的人买地买宅子都会看风水,于是她今日特地带了风水大师,虽然她不是很信,但总归会有些膈应。
她避着那中间商问那风水大师,“这地怎么样啊?不会真败财吧!”
风水大师一副高人模样,捋了捋胡子,呵呵笑道,“非也!此地乃宝地!天地灵气皆聚于此,能使人心开目明。”
吴用觉得他这话好笑,问道,“既然是宝地,言家人为何不要?”
风水大师潇洒一笑,“不是邪气,是怨气,是惧意!人若是亏心事做多了,走路踢到个石子都会觉得这石子不干净!”
白芷笑出了声,“大师说得有理!”
清脆的笑声蓦地钻进了吴用耳朵里,他没忍住偏过头看了一眼,笑眼弯弯,眸中的水光一时漂亮得有些摄人心魄。
吴用盯着看了好一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后,艰难地转过头,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好!我买了!”白芷激昂又小声地道,她怕被那中间商给听到了。
“这买来也做不了生意啊!”吴用提出质疑。
“等会儿再与你说做什么,先去给我砍价,至少砍一半!”白芷朝吴用挑眉。
吴用有些无语,但谁让她是老板,他当即就去找那土地商谈,又说这个地方闹鬼,又说这个地方出过人命,多年来也没人敢买,欺负他们是外地人,对他们信誉不好……
没多一会儿,还真给谈成了,吴用给白芷报告结果,“他得回去给言家谈一谈,谈妥了他会上白府拜访的。”
“嗯!干得漂亮!这样算还挺划得来!”白芷一脸愉悦神情。
吴用不解也不服,“你这块地能做什么生意啊?白亏钱!”
白芷高高扬起了下巴,一脸得意的模样,“谁说我一定要做生意?我要在此处建个书院!不是说有邪气吗?只有读书人的浩然正气才压得住!”
“书院?!!”吴用大惊,皱着眉头急吼道:“不是,你不是个商人吗?建书院作甚?你明白办书院有何意义吗?”
白芷有什么不明白,不管在哪儿,教育都绝对是影响国运的存在。
不管是王爷熬根受夜的忙着打通科举的通道,招贤纳士,还是鱼公广纳弟子,他们都在拼命培养着一股力量。
白芷走到了吴用面前,郑重沉声道:“一个人即使有才学明事理,有一颗兼济天下的心,那他也不一定能成事。可若天下有了许多这样的人,身居高位的都是这样的人,那这个天下会不会不一样呢?”
吴用心里忽的就像有什么碎了一样,他觉得很讽刺,便说出了口,“姑娘之言,如蚍蜉撼树,不知天高地厚!姑娘不知,吴用不怪你。但吴用可以告诉你,辰国的学子,从未死在为民请命的位置上,他们有人饿死在了路上,有人半道被打死,有人死在了那些收钱的黑手里……”
吴用停顿一瞬,瘸着腿,转过了身,重重吐出一句话,“剩下的人,活着的人,报国之心已死!”
白芷看着吴用眼中的愤恨之火,她知道,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
他们才是这场灾难的亲历者,他们经历过的,远比道听途说的要苦的多,难得多。
白芷敛神,强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以后不会变好呢?其实,有人在为此努力的,他们一直都在斗争,从来没有人放弃过你们。反正你都读了那么多年书,再多坚持几年又何妨呢?先生不妨再试着相信几年,可别放弃了,到时候若是希望来了,你却不信了,那多……多……”
白芷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眼泪大滴大滴就落了下来,声音颤抖得厉害,她想说,不要放弃,一直都有人为此努力,有人忍痛割爱,有人抛妻弃子,有人不要家只要国,他们在拼命想救这个国家……
“总之……先生不妨再试试……再等等……”可千万不要放弃啊!
吴用不知自己怎的给白芷说哭了,一直以来她都是笑意居多,这下竟然被他说得泣不成声,这让他愧疚极了。
吴用抬了抬手又不知怎么办,脚也不知道进还是退,紧皱着眉头,忙道:“姑娘,吴用言语冒犯,还请姑娘……不要再哭了!”
许是吴用眼神的倔强太过坚硬,表情过于生硬,声音又太凶了,白芷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溜烟地躲马车里哭去了。
吴用望着她逃离的背影,心情复杂。
不管怎的,他算是明白了,这个女子的心很大,远不是做生意这么简单的事。
她那充裕的财力,不俗的眼界,以及超乎常人的举动,都让他生疑。
她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