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加上雨水天的湿滑,白芷和孟瑛的脚下都沾满了泥泞。
白芷撑着孟瑛的手,走得小心翼翼,却还是脚下打滑。
天空飘下蒙蒙细雨,透过繁茂枝叶,凝结成更大的水滴,一颗颗精准砸到白芷脸上,沾湿了额角碎发,冰凉又“惊喜”。
“为什么这雨只淋我,不淋你?”白芷一脸不解,对孟瑛道。
孟瑛浅笑,“只要王妃在心中默念,淋不到我,淋不到我,念上二十七遍,雨就不会淋你。”
白芷:“你当我三岁小孩儿?”
“王妃不妨试试。”孟瑛扬眉。
虽然听上去就很离谱,但是配合他胡扯,也没什么坏处。
白芷扬高眉梢,“试试就试试!要是无效,今晚就罚你不能吃饭。”
孟瑛:“……”
白芷开始念念有词,双手合十,开始向上苍祈祷,“淋不到我,淋不到我……”
一遍,两遍,三遍……
二十六,二十七。
什么也没发生!
白芷佯装发怒,双手叉腰,回头就想找孟瑛算账。
回头的瞬间,却是一抹青翠逼人眼的绿,映入眼帘,遮住了头顶。
好大一柄芋叶伞啊!
白芷这才注意到,周围长满了高高矮矮的芋叶,玉露垂落,像是流水线上的珍珠,顺着伞脉,杂乱又有序的跳动,最后像是精灵一般,钻进泥土,躲藏起来。
恍惚之间,像是误入了绿野仙林。
淡薄的雨雾,像是给这茫茫的翠绿,罩上一层纱衣,雾得朦胧,又绿得真切。
而他一袭素袍,撑着一柄芋伞,于这翠绿之中,浅笑盈盈。
他立于这仙林之中,像是收束了天光,又散发着天光,美的突兀。
这写意的美感,国画大师见了,那不得灵感爆发,四下奔逃地找纸笔。
白芷不禁看呆了去,心中惊叹,这人加滤镜了吧!
孟瑛见她愣着,微微蹙眉,“王妃?”
白芷忽的就冲进芋伞之下,扑向孟瑛,把孟瑛撞了一个趔趄。
“我逮到一个仙子!”她展开眉眼,笑得灿烂。
身后的暗卫慌忙移开了目光,这两人看不得。
“姑娘认错了,在下乃凡夫俗子。”孟瑛一如既往地配合她“抽风”。
“我有火眼金睛!绝不可能认错!”
“在下倒是觉得姑娘目盲,竟把一凡夫俗子认成仙子!”
“我不瞎!”
“你瞎!”
……
雨势稍急,芋伞被雨滴砸得叮叮咚咚响,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滴落,绽开,再顺着伞脉,颗颗滴落进泥土。
滴答——
滴答——
滴答——
滴答——
一滴一滴雨水,顺着蜿蜒的石壁,滴进阴暗的洞窟里。
年仅九岁的少年肖扬,衣衫褴褛,蜷缩在洞窟一角,双眼无神,数着雨滴。
好饿。
好饿。
今日是卓夫人的头七,也是娘亲的头七。
卓夫人和娘亲,都是他害死的。还有卓家十几个家仆,也被他害死了。
他好像不该活在这世上。
可他害怕,若是死了,自己的身体可能被野狗吃掉,野狗可能会被灰狼吃掉,灰狼可能会被老虎吃掉,老虎可能会被棕熊吃掉,棕熊可能会被卓将军抓住,与府里的人一起吃掉。
那卓将军和卓府的人都会死。
他喜欢卓将军的,不想让他死。
卓将军带他来到这个叫做辰京的地方,他第一次住上干净的房间,有厚厚的被褥,这被褥上没有血没有尿,还有淡淡的香味,他好喜欢。
刚进卓府,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扑进了卓将军怀里,大喊着爹爹。
她笑的好好看,像是以前大通铺的一个姐姐,她给过自己一个好硬的馒头,她说她咬不动了,让自己帮她吃掉,第二天她就不见了。
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牵着卓将军的手,指着他问道:“爹爹,他是谁呀?”
肖扬记不清卓云君的表情,只记得他的话,“他叫肖扬,以后就在院子里生活,你要离他远一点。”
这漂亮的姑娘听完,大喊一声,“肖扬!”
肖扬愣了,不知所措,躲到了娘亲的身后。
“我叫卓翎!你长得好像我弟弟啊!我弟弟叫卓遥!但是你比他高,你几岁呀?”
肖扬更不知所措了,他拉着娘亲的裙摆,讪讪问道:“娘,我……我几岁?”
娘亲想了一阵,“七岁了。”
卓翎一脸明白了的表情,“噢!你比我弟弟大一岁!比我小一岁!若阿娘肚子里的弟弟出生,那你就比他大七岁!但是阿娘说了,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是个妹妹也好!阿娘说了,这院子里我最大,我是长姐,弟弟妹妹们都得听我的,你也要听我的!”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肖扬并没有完全听懂,满脑子都是弟弟、妹妹、弟弟、妹妹这几个词。
卓将军说,“你可以在这院子生活,但是呢,不要靠近别人,离得远远的,不然他们都会死!”
肖扬欢欣鼓舞的点头,而后他总是远远地看着他们两姐弟,打架。
没错,就是打架。
好像没人阻止他们,他们能从早打到晚。
卓遥个子还矮,完全打不过卓翎,但他很努力,每天都能与木桩对砍许久。
有一次卓遥趁着家仆不在,靠近肖扬,问肖扬,“你是吃什么长那么高的?”
肖扬支支吾吾,“吃硬馒头……”
卓遥一脸严肃,“真的吗?”
肖扬点头。
后来卓夫人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小公子,卓遥与卓翎也不打架了,天天忙着去看小公子。
卓翎一想到府里又多了一个小不点,会成为她的手下,她走路就更拽了。
卓遥有时候拿着木剑,想来挑战一下肖扬,都被管家给制止了,有时候,他还会挨上几鞭子。
那段时间,肖扬觉得这里就是天堂。
可好景不长,有一夜,卓夫人披头散发,冲到了母亲的房间,一柄剑直指母亲的喉咙。
卓夫人面色惨白,嘶哑着开口,“他说过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说过今生只有我的!”
“你是哪里来的女子!你为何要勾引他!”
“你是不是骗他的?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对不对?这个孩子只是个野种而已,对不对?”
“他根本就没有与你发生过任何苟且之事,对不对?”
“他是辰国镇南王,他对南蛮子恨之入骨,怎可能对你,对你……”
母亲将他拦在身后,然后扑通跪了下来,泪眼婆娑,颤抖着到:“卓夫人,你冷静一点,他确是遭人陷害才有那一夜的。”
“都是奴的错,奴卑贱!但求求夫人,奴什么都不要,只求有个遮风避雨之所,只求他能救救我儿身上的毒。”
肖扬害怕极了,也跟着跪下来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