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七，你往后要去哪座仙府里头做修行？”
有一位紫衣郎君用身体遮挡住叶子灰远望另一名少年的视线后，那人称呼着“叶七”冲蓝衣郎君开口道。
“你谁啊？”
叶子灰翻了个白眼儿。
七少爷这是还嫉恨着对方先前在红毯上不搭理他的那茬儿呢。
“我姓风，双名月暮。”
顶戴束发黄玉冠，身穿飞鸟云纹袍的紫衣少年情绪稳定的答话。
“哦…是你啊，这会儿眼睛复明了？”
叶子灰轻挑柳叶眉，移动之前稍微错开的视线，一双丹凤目正正注视着风家少爷的两只明眸。
风月暮：“？”
“叶子灰，我跟你好好言语呢，休要耍贫嘴！今日一别，月半后我便得及早动身去中央神州了。”
紫衣对蓝衣如是说。
“嗯……嗯？姓风的，你要去中神州啦？”
叶子灰开始没有在意对方所讲，但后来有点小小的意外。
风月暮遂颔首，启声道：“怎么？姓叶的你不去？”
“我不去，我就在咱荒州呆着挺好的”，七少爷淡淡说道。
“是……应天府？蜀山？”风家少年凝眉吐声，“还是造化城？”
叶子灰说：“造化城。”
风月暮道：“那的确还行。”
“过渡几年？”紫衣郎君又接着问。
“不知年”，蓝衣郎君答。
“嘿……不对！你这家伙怎么说话的，什么叫‘过渡’啊？我可是正儿八经诚心去那里求道修行呢！”
叶子灰又反口道。
“剑不错啊。”
风月暮指着俩人旁边插在地上的金龙剑出声道。
“嘿嘿，还行吧！”
“借你摸摸”，蓝衣挤了个眼色。
风月暮只赏了对方个斜眼儿，复道：“走了，到了神州找我喝酒”。
“嘿！你这家伙，我叶七说了不去！”
叶子灰无奈道。
“哦，来早点儿。”
风月暮面无表情道，说完直接转身走开。
这风家少爷却连个多余的招呼都不打，更别说和叶家少爷做什么拱手拜别。
“嘁……”
看着离开的紫衣，蓝衣嘴里不屑出声。
可叶子灰脸上却挂着别样笑意。
而此刻背身行去的风月暮，面庞同样也有一抹心领神会的浅浅笑容。
“叶七啊叶七，你想要的到底是造化城那六招剑法，抑还是……”
“更将那六剑学会以后，拟贯通此城根本功法再——欲重现当年造化城辉煌至极的那门立派绝学呢？”
“呵，不愧是连我风月暮亦争不过的此届荒州少年王者啊！”
“你这家伙那颗野心大得……可真是吓人呐。”
逐渐走开的紫衣郎心湖里则是泛起了些许涟漪。
“欸！”
“你刚才光净套我的话了，但还没告诉我你的打算呢！”
“风月暮你欲到中神州哪座仙家洞府去啊？”
眼看那姓风的少年已经走远几十步，叶子灰方醒悟过来，冲对方背影急说道。
“天下第十，云顶天宫。”
声音远去。
人也远去。
叶子灰拔起插在地上的金龙剑。
他忽然很想把剑扔过去砸人。
因为蓝衣现在陡然又反应过来件事儿。
那紫衣家伙很不对劲，以自己的道行根基，上清三品通变层次，怎么跃龙门里还会差着数月前方成就上清四品修为的风月暮两丈高度呐？堪堪还弱着对方一丝？
叶子灰太清楚自家重修境界的根脚如何，实非他小觑天下间少年英雄，而是于九州之地，除开那些体质特殊、神魂异禀之辈，或是仙佛大能轮回转世之流，处在元士境的底层修行者，应然——无一人可与他比肩。
但是，就这样，早些大考中如果不是崖壁大佛相助叶子灰，二跃龙门时对上风家少年，他就惜败了。
“姓风的，你他娘要是几个月前才跻身清士四品境界的，今后我叶七就把我的姓倒过来写！”
蓝衣愤愤然嘀咕。
……
一刻钟后。
略显昏暗的后山小竹林内。
“小子见过山主大人！更要当面谢过您对区区这一年的收留和照拂的莫大之恩情！”
叶子灰将随身携带的无鞘利剑倒插于地，对着前方红裙女修的窈窕背影弯腰成直角，并拱手见礼。
“你在这儿换过衣服？”
却不转身，黄灵运只语调有异的言道。
鼻尖儿朝地的叶子灰脸上有些红晕，但在暮色透过竹林照进的黯淡光线里不算很明显。
少年绝没想到自己前番乔装回山之事竟被这位大人物注意到了，甚或其还“亲见”他悄摸在竹林里换装的场景……
在这时，叶家蓝衣也不晓得那位龙门山主大人的这句话是在打趣他，又还是意有所指——怪责他居然在跃龙门前夕胆敢私自下山的荒唐行径。
于自己拿捏不准的局面里，叶家头号老实人能做的，就是更加老实，越安静越好，最好呆若木鸡。
或当个木头人，做个哑巴美男子，那就更好的不能再好了。
发觉身后那位少年故意装聋作哑，黄灵运便转过身子。
她携带着一股沁人而不浓郁的芬芳气息，款款落停在拱手折腰成两道横竖线条状的七少爷前方半尺距离。
叶子灰感觉头顶被白玉簪束缚着的青丝长发处的温度，和垂下的发梢那里有所不同。
但他无心感受，脸孔朝下的木然表情里，眼眶内的两颗眼珠子偶尔不受控制的忽悠乱窜两圈儿，不知道心里头在起着什么主意，只是行拱手礼时被压在左手后面的右手小指尖部正微微使劲戳进了左掌肉中，让他行的那拱手之礼产生了些肉眼不可察的动作变形。
“呵。”
龙门山主浅笑一声。
蓝衣全身筋肉立马放松，鼻子尖微微一颤，眉头处快速耸动一次，缩而复展。
“抬起头来”，黄灵运出声说。
叶七极听话的应声抬头。
“叫姐姐。”
女子笑兮道。
“姐姐。”
年轻男子笑嘻嘻道。
然后叶子灰顺势直起腰身，轻微调整脚底步伐毫厘，做了个方便逃跑的站位，同时——利于进攻。
“男孩子要站有站相，站直咯。”
黄灵运保持微笑轻声道。
一位男孩子明显改动脚步，规规矩矩站好，似根粗木桩，像个活靶子，不敢有所异动。
“哎，真乖。”
女子满意道。
这世上有很多男子死的很早，其中一个占比很大的重要死因便是不能让女人满意。
叶子灰的命，叶子灰希望很长。
“呼……”
七少爷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微微咬着后牙槽，小心地从鼻孔里无声的喷出两道轻重不匀的粗气。
“让姐姐好好看看。”
红衣女山主如此说，也认真打量着叶子灰。
男子这会儿亦复平静瞧着对方。
黄灵运卸下了今日里在问道广场上主持跃龙门仪式时佩戴的那副恶鬼面具，此一时便是以真面目示于人前。
“此人真乃英武巾帼也！”
蓝衣复在内心赞誉道。
叶家七少是见过不少女人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圆的方的，白的黑的，美的丑的，善的恶的，勉强都算是初初见识过。
但有的女子，你只需看她一眼，便此生难忘。
无关善恶，无关美丑，但只追究两字——气质。
令人终身难忘的，只会是一个人的特殊气质。
那份儿独一无二的气质。
哪怕脸孔相似，可那一身变化气质，是先天加之后天所特定造就的，是万中无一、是举世无双的个人身份证明——大贼偷不到，圣人抢不走。
“世人常言男相女相如何如何，可殊不知男子女相，便多些秀气，女子男相，则多些英气。”
“这位山主大人身上有着远超寻常男子豪杰的盖世英气，便掩去了一份女子天然赋予的柔弱秀气，面孔清丽而不失端庄典雅，无须脂粉而芙蓉样貌，鸟兽见之亲近而无胆放肆，人畜遇之心生欢喜而不敢色念亵渎。”
“端道世间少有，天仙难觅！”
“原我北荒里还藏有这样的绝世佳人！叶七竟今日才得见，罪过，罪过啊！”
蓝衣心底暗自咋舌道。
叶七的身体也真的松弛了下来。
只闻恶鬼吃人，哪有天仙害人？
“啧，模样真俊呐，尤其是这双眉毛，我们女子都没你这小子生得标致好看哩！”
女子山主调笑道。
“姐姐大人也是人间少有的好看，天上难觅的真绝色哩！”
“我叶七素说不来漂亮话，讲的都是些老实言语！”
蓝衣说话时口齿认真，表情更不似作假，似就只差拍着胸脯讲了。
闻言黄灵运以玉手掩口轻轻笑着。
一时间，竹林内仿佛多了两三只精巧银铃摇晃起来。
道岂不正是此理？这世上哪有夸自己好看而不欢喜的女子？恐这样的男子也要少的稀奇哩！
笑罢后，她又道：“姐姐我都有点后悔这一年没多去看看你，现在你就要下山哩，马上就得走了，姐姐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这……弟弟一定再回来看您！”
叶子灰立马抱拳道。
“哼”，黄灵运鼻腔内微微出声。
“小嘴可真甜呀”，她略略瞪了少年一眼，“就这张嘴，诓骗过不少姑娘吧？”
“咳咳”，叶子灰干咳两声。
他复说道：“哪能啊姐姐，我叶七可是我们叶家最老实的人了！”
听到蓝衣郎这句话，黄灵运露出一个颇显怪异的笑容，意味深长地开口道：“你小子的辉煌事迹我在这座山上也有所耳闻……”
“听说叶家七少爷当初不到十岁就跟着他家那位同辈行五的哥哥去逛青楼，俩人去的还是北地开封府里那间大名远扬的『听雪楼』。”
“传闻如此，那你跟姐姐说说——你老实在哪里啊？”
“哪里老实呢？”
女子复以异样眼光注视着少年男子。
“咳咳咳咳！”
叶子灰似是突发疾病，猛然咳嗽不止。
那副模样表明了他现在光顾着咳嗽，可一句话都说不了了。
“行了，行了！再把咱今年的荒州少年王给咳出个好歹来，姐姐我就没办法交代咯！”
黄灵运无奈撇嘴道，心想着这臭小子年纪轻轻的，可真是个小滑头，颇懂得对付女儿家的刁难。
却可惜叶七现在分不出心神来做言语里的字句琢磨，没留神分辨将才红衣女山主话里的“交代”字眼儿。
而她更是没对叶家子说明跟谁交代。
倒是罕见，于这荒州地界，即便是那位荒州之主的人王邢檀香，怕他也不敢没事儿跟这位要甚么交代。
莫非，她要“交代”的是个蓝袍老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