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城?”
“袁洪真是这么说的?”
密林之间。
陈玉楼看着匆匆赶回的昆仑,眉头微皱。
才离开几分钟不到,本以为两人兵贵神速,没想到带回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
“是,掌柜的,一字不差。”
昆仑点点头。
他其实并不清楚是鬼城还是妖域。
但自小在山中长大的他,对凶险有着近乎于百兽的敏锐。
那一片确实诡异。
阴气深重,煞气铺面。
仿佛有什么在黑雾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
“行,我知道了。”
陈玉楼吐了口浊气。
滇南境内,自古就是化外之地,凶邪丛生难以揣摩。
从昆仑的只言片语中,就算是他,暂时也猜不透那究竟是什么。
“走,带路,去看看怎么回事。”
轻轻一派马背,身下龙驹打着喷嚏,立刻朝前方昆仑追了上去。
一行长长的队伍,穿行在雾气笼罩的林中,沉默不语,只有马蹄踩落在厚重的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才会让气氛不至于那么凝然。
不多时。
走过两里不到。
远远,陈玉楼就望见了袁洪的身影。
此刻的它,蹲坐在马背上,似乎遇到了什么大恐怖,浑身紧绷的犹如一张大弓,光看背影,都能感觉到它的惶恐不安。
“怎么会?”
见此情形。
他心头不禁一沉。
其他人不知道,但陈玉楼却极为清楚。
袁洪那家伙悄无声中,早已经踏入养气境。
队伍中,除了他和罗浮之外。
就算鹧鸪哨也不敢说能稳稳压制住它。
而今,能让他如此恐惧,看样子那东西来头还真是不小。
“吁——”
一夹马腹,龙驹止步。
陈玉楼提马并肩站在袁洪身侧。
“主人……”
见到是他。
袁洪才暗暗松了口气。
陈玉楼颔了颔首,并未多说什么,举目望去,一双夜眼内灵气浮动。
前方密林中,缓缓流动的浓重雾气,一瞬间仿佛散了大半,模糊的视线逐渐明朗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中的,是一道道断壁残垣。
矮墙斑驳,被藤蔓遮蔽,灌木破土而出,从断壁中冒出,将青砖推落满地。
看样子,确实是座古城。
但规模未免太小。
连白日里他们去过的南涧城都不如。
与其说是城池,还不如说是一座小镇。
只是,在岁月的侵蚀中,古镇早已经荒废,没有半点人气,房屋也大都坍塌,只有……一座风格迥异的白色石塔还孤独的矗立着。
“塔?!”
遥遥望着那座白塔。
不知道为什么,陈玉楼总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
仿佛在哪见到过。
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陈兄?”
鹧鸪哨几人也早都赶了过来。
不过,他们并无夜眼,而今金乌西坠,夜色笼罩,借着手中提着的风灯,也就能勉强看到数米之外。
那一片密林丛生。
以他的眼力,只能隐隐望见幢幢树影。
“发现了什么?”
听他问起,花灵、红姑娘等人,也都是好奇的望了过去。
“是座荒芜的古镇。”
“古镇?”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一行人不禁面露思索。
“舆图上可有记载?”
鹧鸪哨还是老道,一下就问到了关键。
但陈玉楼却是摇了摇头。
“按照地图标识,此处为龙潭山地界,有座土寨不假,但说得很清楚,只有几户人家,和古镇显然对不上。”
闻言。
鹧鸪哨几人心头也是一沉。
本来赶了一天路,已经是身心俱疲。
而今,又忽然遇到这等诡异情形,心绪哪能安宁?
比起他们,陈玉楼想的更远。
以左氏土司对滇西道的掌控,按理说绝不该出现这么大的纰漏才是。
“红姑,你与昆仑、花灵,带人在外面接应。”
“道兄、袁洪还有老洋人兄弟,带几个伙计,随我进镇一探究竟!”
陈玉楼吐了口气,收起杂念,沉声吩咐道。
“好!”
“是,掌柜的。”
花灵与红姑娘领着卸岭群盗就地扎营。
都是久经江湖的老人。
深知遇到这种突发情形该如何去做。
不用红姑娘吩咐,一帮人迅速将马牵去空旷处,再就地点燃篝火驱逐野兽,当然也能震慑山间阴煞。
说话间。
陈玉楼心神一动。
一直躲在竹笼内休眠的怒晴鸡,仰头一声啼鸣,化作一道五彩流火,划破夜空,径直落在了他左肩之上。
身为凤种。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
它便察觉到了身外诡异之处。
昂着脑袋,双眼内宛如有两道烈焰燃起,死死盯着远处,浑身透着一股惊人的凶气。
见它如此。
陈玉楼并不意外。
只是轻轻安抚了下,然后抬头看了眼山外远处。
就耽误了这么一会功夫。
斜阳已经彻底消失,漫天云霞也被夜幕遮蔽,整座大山尽数被黑暗笼罩。
没有太多耽误。
陈玉楼率领一行人,迅速穿过重重雾障,踏入了古镇范围。
只是,刚入镇内。
一股荒凉、阴森以及死寂感便扑面而来。
明明是大夏天。
此地又不似遮龙雪峰下。
但温度却瞬间下降了十多度,刺骨的寒意从衣领钻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脚踏入了极寒之地。
“怎么会这么冷?”
“不对劲。”
挑出随行的几个伙计,都是练武之辈,一身气血鼓荡,命灯灼灼。
但即便如此,也有点难以抵挡此处阴气。
几乎和当日献王玄宫内的三世桥一较高低。
不过,三世桥下有阴井直通地脉。
乃是整个风水大阵,维系清浊二气平衡的关键。
但此处,陈玉楼认真看过,并不像是天煞阴脉的风水格局。
越是如此,就越要谨慎。
一座没有任何记载,仿佛是凭空冒出的古镇,本身就透着诡异,何况阴煞之气如此之重?
除此之外。
在磅礴无尽的阴煞中,他隐隐还察觉到了一丝妖气。
“都打起精神,结队而行。”
低声提醒了一句。
陈玉楼这才轻步往镇内走去。
这地方也不知道荒废了多久,只剩下残垣断墙,不过……还是能从中窥见一点往日的辉煌。
只是。
在滇南待了这么久。
见识过各族风俗景色。
此处建筑风格,却与任何一族都对应不上。
给他的感觉,反而有几分禅宗之相。
六七盏风灯。
破开沿路大雾。
不多时,位于镇中的白色石塔终于出现在视线中。
与先前眺望,此刻站在塔下,抬头望去,给人的震撼感更为深重。
足有十多米高。
上下七层,内外八面。
底座上刻有密教经文。
每一面上则是立着数尊密教菩萨、金刚法相以及八部天龙。
粗略一扫,足有二三百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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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零零的矗立在废墟之中,犹如一把金刚杵直入云霄,令人叹为观止。
“这……佛门之地?”
鹧鸪哨瞳孔紧缩,一脸的不可思议。
行走江湖多年。
因为是以道人身份示人,他几乎从未与禅宗中人打过交道。
而且,因为昆仑带回的消息,先入为主,他也一直只以为此处是座鬼蜮。
哪知道,石塔上雕刻的密教菩萨像,却是一下打乱了他的思绪。
即便他见多识广。
一时间,也忍不住愣在原地,心绪如麻。
“膳戒城……曼荼罗?”
与他们惊乱的反应截然不同。
此刻,看清石塔上众生雕刻的陈玉楼,却是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眸光闪烁,嘴里低声喃喃着。
“什么?”
鹧鸪哨虽然站得最近,却并未听清他说的什么。
忍不住皱眉问了一句。
“道兄,我知道此处来历了。”
陈玉楼摇摇头,并未急着解释。
而是一脸认真的道。
“古幢经帏,佛门镇压妖魔之所。”
他就说先前遥望此处时,为何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座石塔,分明就是南诏大理时代,密宗佛门所特有的经幢宝塔。
前世时,他就在网上翻到过。
春城博物馆内就有一座地藏寺经幢。
造型之精美,保存之完好,举世罕见。
在馆藏介绍中,只说经幢是密教诵经之物,但民间却是一直流传着另外一个传闻,古幢经帏乃是为镇压金汁河内蛟龙而建。
所以整座经幢底座上,才会雕刻八尊海水龙王。
以真龙镇妖蛟。
如此的话。
这座经幢的出现,似乎也就能够解释清楚了。
此为何处?
龙潭山!
山下有碧波幽潭,千百年水势不枯,人人皆言潭底直通龙宫,其中有龙属居藏。
放到前世,这种传闻几乎都烂大街了。
陈玉楼绝对会不屑一顾。
但在鬼吹灯世界。
他却不敢有半点质疑。
诡异复苏、妖魔横行,绝非虚言。
再加上,之前从阴气中察觉到的那一丝妖气,这个猜测应该九八不离十了。
“镇妖……”
鹧鸪哨瞳孔微微一缩。
这个回答,再次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他虽很少与禅宗中人打交道,但也见过寺庙中宝塔,但一般而言,多是为了葬高僧舍利或者金身所用。
所以,在看出密教佛门的痕迹时。
他也下意识以为如此。
“龙潭水妖。”
陈玉楼点点头,再次轻轻吐出几个字。
一瞬间,鹧鸪哨脑海里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划过。
将形如乱麻的思绪,一下梳理通透。
“那……陈兄,可要打开斩妖?”
他这话一起,连同老洋人、袁洪在内的一众人,瞳孔却是一下放大。
能让密教佛宗出手强行镇压。
塔下妖物一定不简单。
再说,都镇压了,为何还要放出来斩掉?
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老洋人张了张嘴,好几次开口欲言,但师兄今日却是极为反常,就像是不曾看到一样。
鹧鸪哨确实察觉到了。
但以他对陈玉楼的了解,所过之处斩妖降魔。
眼下这么好的机会,绝不会轻易错过。
果然。
原本还负手眺望古幢经帏的陈玉楼回过头,一双眼神内光芒闪烁。
“还是道兄懂我。”
“蛇行惊虺走蛟,身为龙属,一个比一个难见。”
“既然撞见,那就是机缘如此。”
陈玉楼轻声笑着。
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
但听得袁洪等人,却是不寒而栗。
斩龙?
这是何等自负!
从此处经幢就能看出,密教佛宗为了镇压龙潭水妖,花费了多少力气。
七层八面,足足三百尊佛像。
如今他却要反其道而为之,行斩龙之举。
只是,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袁洪、老洋人几人绝对不会相信。
但陈玉楼轻言细语,却有种无比霸道的说服力。
“罗浮,去!”
看了眼肩头上早已经跃跃欲试的怒晴鸡。
伸手一指古幢经帏。
罗浮瞬间撕破夜色,落在经幢宝顶之上。
浑身凤火席卷,仿佛在夜幕中升起了一轮大日,映照的经幢上金光万丈。
沉寂无数年的经幢,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金光自上而下流淌。
也将镌刻其中的密教经文一一浮现,经文流转中,坐镇八方的佛像菩萨或是低眉顺眼,或是金刚怒目。
无形却浩荡的佛家气息拂过。
霎那间。
古镇中的阴煞之气,就像是烈日白雪,瞬间消融,一散而尽。
“这……”
“天爷,这什么情况?”
看着经幢上的变化,几个伙计早已经面无血色,若不是掌柜的还在,怕是早就被那股惶惶如天威般的气息压得跪倒在地,顶礼膜拜。
鹧鸪哨和老洋人亦是如此。
脸色大变,浑身紧绷。
双眼死死盯着经幢的一举一动。
他们只是震撼,但身为妖属的袁洪,此刻被那股佛光笼罩,却是痛苦无比。
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镇压。
“道兄,借镜伞一用!”
几乎不用他提醒,同样发现袁洪异样的鹧鸪哨,已经抽下身后镜伞,刷的一下撑开举起,遮在了袁洪头顶。
四十九面镜子,瞬间将那道道佛光折射回去。
压在袁洪身上的那股无形镇压之力,也一下烟消云散。
它下意识松了口气,看向那座经幢的目光里,却有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惧色。
“去远点的地方。”
“你们几个也是。”
陈玉楼也没料到,这座风吹日晒几百年的经幢,竟然还有如此威力。
目光在袁洪以及几个伙计身上扫过,低声提醒了一句。
老洋人手握苗刀,已经做好了冲阵准备。
但师兄脑后仿佛长了眼睛一样,“你也过去。”
“……是。”
老洋人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只是摘下身上镜伞,递了过去。
等到一行人退到远处。
陈玉楼这才上前,沿着经幢凝神看了起来。
石塔上下十多米。
底座就有近丈规模。
密宗与汉地佛教虽然略有区别,但在佛像上的表现并不算大。
八尊龙王雕刻的栩栩如生,遒劲有力,陈玉楼一眼就认出难陀、修吉以及阿难婆达多等数位龙王之名。
在八面龙王之间,经幢中柱之上。
刻有一颗龙珠。
此刻金光流淌下来,将其映照的犹如深海火珠。
八尊龙王彼此追逐龙珠而行。
看到这,陈玉楼一下明白过来,用眼神示意了身后不远外的鹧鸪哨一眼,随后,便径直伸出手,轻轻按向了那枚龙珠。
咔嚓!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仿佛是触动了什么机扩。
古幢经帏的底座上,龙珠深陷,缓缓浮现出一道石门。
“果然!”
顾不上惊喜。
陈玉楼迅速低头往里瞥了一眼。
经幢之下,赫然连接着一口幽深无尽的古井。
只是,还没等他看清底下情形,下一刻,一道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便从井内传出。
紧随而至的。
还有一股磅礴如潮的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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