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几人穿过山神庙。
再度回到先前的林间时。
远远就看到火红葫芦外被伙计围得水泄不通。
见他们到来,当即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一行人凝神看去,只进门的功夫。
那只半卧在泥沙中的葫芦,仿佛被人劈了一刀,刚好从中一分为二,露出一扇石门。
石门呈现出蟾嘴状。
还有两道铜环,似乎是门的把手。
这设计实在惊人。
谁能想得到,暗门竟然就藏在葫芦腹中。
“打开看看!”
没有半点犹豫。
陈玉楼一挥手。
当即就有几个伙计走上前,提绳穿过铜环用力往外一拽,只听见嘭的一声,石门瞬间被打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
狭长漆黑,深不见底。
差不多只能恰好容纳一人进出。
“这是密道?!”
几人一看,立刻反应过来。
若是供后人祭祀的神道,绝不可能如此狭窄隐蔽。
如此设计,要么是工匠偷偷留下的逃生路,要么就是密道。
再联系到神庙中堪称精奇的锁龙井,绝非一般人能够堪破,逃生路也就能直接否决掉。
“错不了。”
献王墓这么大的工程。
因山为陵,动用民夫十万,前后延续数十年,皇陵也不过如此了。
又怎么会无大门留下。
只不过,他一定预料到了身后有人来盗。
入葬的那一刻,灵宫大门就被彻底封死。
密道是出入的唯一可能。
而寻常人又根本无法破解。
所以……
此刻,陈玉楼一双夜眼望着那道幽幽的石阶,仿佛能够洞穿数十米的底下深处。
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幅画面。
头发白,一身长袍,气势非凡的大祭司,将献王送入冥宫,亲眼看着他陷入沉眠后,这才带着几名心腹渡船离开。
等下了船。
几个心腹却没有选择离开。
而是留在原地,目送着大祭司一步步拾阶而上。
等到那扇石门嘭的一声合上。
整个地下重现陷入黑暗。
他们也毫不犹豫的提刀从喉咙下划过。
不仅是为献王陪葬,也让此间秘密,彻底尘封。
大祭司独身一人,穿过茫茫山林,满意的欣赏着身下这座自己设计的陵墓。
前数五百年,再往后三百年。
怕是也无人能够比得上他。
直到那株亲手栽种的榕树出现在跟前,他神色间的满意,已经化作了一抹决然。
没有任何迟疑。
径直走入树洞之中,打开绛血玉棺躺了进去。
“陈兄?”
不知道多久后。
一道声音在耳边传来,陈玉楼恍然惊醒,视线中的画面也就此破碎。
暗暗吐了口浊气。
目光里的雾气随之散去。
“想到了点事而已。”
冲着鹧鸪哨几人摇摇头,随后,一双目光扫过众人。
“此间凶险,要人探路……”
一句话还未说完。
当即就有好几个人站出来。
“掌柜的,我!”
“我来。”
“不就是探路,掌柜的,我自小身手就好,交给我放一万个心。”
没有退缩、没有恐惧。
那一张张脸上只有难以言喻的激荡。
自古行军打仗,有先登、破阵、斩将、夺旗四功之说。
后三者易于理解。
先登能够与三者并列,其实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下墓倒斗亦是如此,常胜山以往下墓,就有先入之功。
即便谁都知道,贸然下墓九死一生,但伙计们仍旧争先恐后,主动请缨,就是因为先入之功位列第一。
先入者。
只要不死,荣华富足都是其次。
重要的是就此在总把头那里留了印象。
往上爬才是关键。
常胜山以往几万兄弟,经过上次鼎新,也还有近万人。
不立大功,一辈子也难有出头之日。
何况,退一万步说,就算命不好,八字不够硬,死在了探墓路上,掌柜的又什么时候吝啬过赏赐?
目光扫过。
看着那一道道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身影,陈玉楼暗暗称赞。
“嗯?”
忽然间,他视线落在一张冷峻的脸上。
赫然就是传授昆仑五虎断门枪的张云桥。
“见过总把头!”
感受到陈玉楼的目光。
张云桥身形站直,就如他身后那杆长枪,给人一种锋芒毕露之感。
“你要探墓?”
“是,总把头知道的,在下自小练拳,又转枪法,论功夫,山上兄弟能胜过我一头的少之又少。”
说到这,张云桥犹豫了下,又继续道。
“来往奔波快一月有余,在下寸功未立,实在是寝食难安,愧对总把头栽培,所以……还请总把头给我一次机会!”
见他目光湛湛,神色沉凝。
并无言不由衷的意思。
陈玉楼眼神中赞赏之色更浓。
“好,那就由你们几个负责探路。”
“但有一点要记住。”
“自身第一,切勿冒进!”
“是,总把头!”
被他点名的几人,神色间顿时满是激动,抱拳其声道。
也不耽误,迅速摘下背篓。
只带上灯火、随身刀兵以及防毒的药丸后,便一个个顺次矮身穿过石门,沿着雾气笼罩的石阶一路往下。
一开始。
石门外众人,还能看到漂浮在雾气中的几盏灯火。
但一过七八米外。
火光便渐渐散去。
仿佛幽深的雾气中,藏着一头吞食光线的怪物,将灯火一一吞入腹中。
这一幕看的众人心悸不安。
“探墓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先找地方歇息,补充精力。”
负手站在门外。
陈玉楼眼神闪烁。
无形的神识追随着众人身后。
但很快,一道道气机也渐渐消散。
如今他才初入炼气关第四境,神识延伸的极限也就十米左右。
这也是为何,让人冒险入内的缘故。
至于纸甲异术同样如此。
无法脱离他周身太远。
而眼下这座石门,连接的比那时葫芦洞,那是一个磅礴无际的地下世界。
以他的估算,想要让神识笼罩出去。
至少也得到修到叩关境,也就是打开练气门户,于身躯内熔铸炉鼎的境界。
或者……
气海中的灵种发芽扎根。
大幅度提升神识。
方才有一线机会。
“是,掌柜的。”
“明白,总把头!”
闻言,众人纷纷领命离去,要么席地而坐,要么靠着树闭目小憩。
还有干脆拿出干粮和水补给。
鹧鸪哨带着灵和老洋人,找了一处无人的空地盘膝坐下。
不过,他并未趁着短暂的闲暇,入定打坐,吐纳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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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一脸紧张的看向老洋人。
“怎么样了?”
昨夜,他就已经将那份大蛇精血交给了师弟。
此刻终于有空问起。
听到师兄这话,灵一双漂亮的眸子,也望了过去。
如今,他们师兄妹三人,也就他迟迟不曾入境。
师兄口中虽然没说什么。
但自小一起长大的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老洋人师兄这段时日何等心焦,而大师兄又是如何担忧。
“师兄,蛇血昨晚已经服下,像是经历了一场洗髓伐骨,但我也说不好是好是坏……”
老洋人目露犹豫,最终还是认真说道。
昨天半夜,他吞下蛇血过后。
先是如坠冰窟,好不容易熬过去,随后浑身气血又像是沸腾了一样,犹如被推进了火炉当中。
一夜水火交炼。
生不如死。
直到天亮未亮的黎明时分。
他人才终于从痛苦中挣脱出来。
要是以前,他或许就去询问师兄了,但因为昨日之事。
老洋人也不敢去打扰,只能自己胡乱琢磨。
“手给我!”
听着他身上的变化,鹧鸪哨眉心紧皱。
一把抓过他的手,奇长的手指搭在他手腕之上。
细细感受着他的气机。
见到师兄的异样,灵眸子里也忍不住浮现起一丝担忧。
呼——
好一会后。
鹧鸪哨才缓缓睁开眼睛,吐了口浊气。
见状,灵更是惊疑难定,“师兄……怎么样了?”
老洋人则是抿着嘴唇,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光泽一点点隐去。
自己果然还是不行么?
只是,这念头才起,鹧鸪哨便笑了起来。
“你小子想什么呢?”
“气机沉稳,血气交融,这是破境的迹象……”
“什……什么?!”
老洋人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断了修行路。
没想到,心死如灰的前一刻,师兄竟然又往灰烬中点起了一蓬火焰,而且又愈烧愈烈的趋势。
“我说伱小子运气不错。”
“蛇蟒之属,本就是以力绞杀万物,而你走的又是横练的路子,应该是蛇血与你恰好契合,所以才会闹出那么大动静。”
“洗髓伐骨,可不是谁都能遇上的。”
“而且,厚积方能薄发,好好打磨,晚些突破也不是坏事。”
鹧鸪哨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
这下,老洋人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落下。
咧了咧嘴,又不敢表现的太过放肆。
整个人杵在那,像是个撞大运捡了钱的傻小子。
见状,鹧鸪哨不禁粲然一笑。
神色间既有欣慰,又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从瓶山吞下那枚金丹开始。
他就总想着,万一灵和老洋人没了金丹而无法破境该怎么办?
这份忧虑,这段时日几乎到了巅峰。
几乎彻夜难眠。
他甚至不敢去看老洋人,心中自责难与人言。
不过……
这份忧虑,今日过后再也不会存在了。
“好了,别傻乎乎的站在那了,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献王墓里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你我。”
鹧鸪哨摇摇头。
又伸手拍了下身侧的草坪。
“师兄,什么惊喜呀?”
灵听得眼神一亮,当即追问道。
“到时候就知道了……”
看着两人好奇的目光,鹧鸪哨却并未透露太多。
雮尘珠事关重大。
没见到之前,他宁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至少,到时候失望的只会是自己。
他已经习惯。
师弟师妹还年轻,容易承受不住。
“修行了。”
鹧鸪哨摇摇头。
缓缓闭上眼,抓紧一切时间吐纳呼吸。
另一边。
陈玉楼带着昆仑,循着水声的方向,一路穿行在密林之间,片刻后,才终于抵达一座水潭前。
“昆仑,替我护阵。”
“暂时别让人来打搅我。”
看着那座幽静,清澈见底的小潭,陈玉楼满意的点了点头,朝身后昆仑示意了声。
“是,掌柜的。”
昆仑没有半点迟疑。
这件事他做了无数次,已经是骨子里的本能了。
当即转过身去,走到密林边缘,高大的身形犹如一面山墙矗立。
陈玉楼同样没有耽误。
这处水潭,算是蛇河上游,融化的雪水在此汇聚冲积而成。
只见他脚尖一点。
整个人就如羽毛般飘起,落向小潭中间一块青石上,盘膝而坐。
身下流水潺潺,寒气四溢。
但他却仿若未闻。
自顾自的从袖口中取出一只玉盒打开。
刹那间,一道磅礴的阴气扑面而来,仿佛将身下幽潭的寒意都要压下。
凝神看去。
盒中所藏,赫然就是青鳞蟒的分水珠。
“青木灵气,万物生灵,融!”
手掌托着分水珠。
陈玉楼瞬息入定,心神微动,气海中一缕缕青木灵涌出,丝丝缕缕缠绕而去,将分水珠重重裹住。
渐渐的。
那枚如玉的分水珠。
就像是凝结成了一只青色虫茧。
其中蕴藏的水气,一点点溢散,从他眉心而入,流入四肢百脉,最终融入气海之中。
蛇蟒能随意乘水而行。
便是因为这枚天生分水珠。
哗啦——
不知道多久后。
陈玉楼掌心内,那枚分水珠渐渐变小。
而他身外的水气,则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提升。
水雾有形无质。
但头顶阳光洒落到他身前时,却出现了一道明显的折射扭曲感。
这一幕说不出的惊人。
也就是无人察觉,否则都会以为他坠入了茫茫河水之中。
唯一在场的昆仑。
自始至终连头都没回过。
只是死死盯着四周,忠心耿耿的执行着掌柜的任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分水珠也融化的几乎不可见,直到彻底破散的一刻。
他才一下睁开眼睛。
原本深邃的眸中,除了浮动的青木灵气外,又隐隐多出了一缕水泽之气。
低头看去。
平静的潭水中,立刻映照出一道清俊出尘,宽袖长衫的身影来。
明明是一道静立不动的影子。
但在他视线中。
却恍然化作了一条水中游鱼,肆意掠过,毫无阻碍。
仅仅是一刹那,陈玉楼就有种穿过了整个小潭,溯源而上,逆流而行的感觉。
偏偏。
那种感觉真实无比。
他忍不住低声喃喃了一句。
没记错的话,地煞七十二术中就有履水和入水两门道法。
如今融合了分水珠的他。
就如同掌握了这两样法术一般。
“这不就是驭水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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