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落下。
立刻就有伙计送来了探阴爪。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里,陈玉楼从容自若,丝毫不见慌乱,手握探阴爪直接深入半棺血水之中来回划过。
很快,铁爪上便传来一道阻力。
“出货了……”
借着巧劲轻轻一捞。
哗啦——
原本都已经渐渐恢复平静的血水,再度晃动起来。
一众人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
随着探阴爪一点点浮出,一只大概手臂长的青色短杖也被带出了绛血棺。
那短杖样式极为古怪。
一端龙头一端虎头,两兽身体衔接处,才是中间的握柄。
通体青色,仿佛涂上了一层青釉,给人一种古朴厚重之感。
一看就是两汉时的古物。
“龙虎杖!”
看到它的一瞬间。
陈玉楼眼神不由一亮。
可以说,这才是献王墓升仙路的关键。
汉人信仰西王母,认为她掌管着长生不老药以及登天升仙,龙与虎则是凡人踏天登仙的关键。
故而两汉时。
往往能够见到龙虎拱卫西王母的画像。
龙虎杖应该就是脱胎于此。
而他之所以对它如此看重。
是因为它不仅仅是权柄的象征,更是打开献王登仙门的关键。
没有它。
同样无法进入献王墓。
不得不说,这绛血棺中那一位,手段实在惊人。
一环扣一环。
虫谷只能算是最简单的一关。
只不过……
多少人连第一关都迈不过去。
提着那只龙虎杖,陈玉楼随手将探阴爪扔回那伙计手中。
“看明白了吧?”
“细心点,别漏了好东西。”
几个伙计立刻上前,借着探阴爪,一点点梳理。
很快手底下又有了动静。
只是,这次捞上来的却不是明器,而是一具在血水中都被泡发白的死尸。
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
须发皆白,长着一张尖长的脸。
让人心惊的是,都已经死了两千年,古尸竟然毫无腐烂的迹象,甚至脸色看上去还透着几分红润。
仿佛并未死去。
只是陷入了沉眠。
“不腐尸……”
本来见手底下沉重无比,几个伙计还以为捞上来了什么好东西。
结果就一具古尸。
加上浑身上下也没个值钱玩意,下意识就准备先放到一边。
但见多识广的鹧鸪哨,眼角却是猛地一跳。
“小心点。”
“是蠠晶!”
被他一喝,其他人这才见到,古尸红润的肌肤在光线照耀下,确实透着几分不对。
折射出一道犹如琉璃般的光泽。
细细看去,这才发现,他身上竟是穿着一层薄如蝉翼,样式古怪的晶甲。
“真是蠠晶。”
“蠠晶是什么?”
“娘嘞,这玩意据说只有神仙山才有,仙人登天而去,留下遗蜕,为了防止腐坏,就用一层蠠晶裹上。”
“那还等啥,剥下来,绝对值钱。”
明显,听过蠠晶之说的远不止鹧鸪哨一个。
当即又有人惊呼出声。
那薄薄一层塑料样的东西何等珍贵。
犹在金缕玉衣之上。
抬尸的伙计强忍着手抖,生怕破坏了那劳什子的什么蠠晶。
好在,蠠晶虽然薄如蝉翼,但没有想象中的脆弱,放在手中,反而有种织锦的质感。
剥下蠠晶。
大祭司的尸体暴露在空气中。
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晦暗起来。
再不复之前的光泽。
陈玉楼静静的看着古尸,总觉得从他身上能够看到许多人的影子。
只是……
关于他的身份来历。
又无定义。
或许曾经也是惊才绝艳,盖压一个时代的人物。
不然也修建不出献王墓这等惊世大藏。
纵观整个鬼吹灯世界。
能与献王墓相比者,陈玉楼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地仙村。
说起来,此处与地仙村还真有几分相似。
都是为了虚无缥缈的登仙。
同样都是借助于尸解成仙的手段。
唯一不同的,估计也就是地仙村风水远不如水龙晕了吧。
不过,对照墓中种种设计,他还是觉得眼前这一位手段更为出众,几近于妖的地步。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成仙作祖又岂是那么简单?
纵然有了传说中服之可得长生的雮尘珠。
献王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但此间计划之缜密,他绝对是离成仙最近的一人。
比起封师古,要胜出无数倍。
“又有货了……”
“快,拿竹笠来。”
他还在自顾自的琢磨,耳边再度传来伙计们的惊呼。
回头望去。
恰好看到一道金灿灿的光破开水面。
那是一张纯金打造的面具。
造型怪异,头生龙角,口为虎形,双耳则是呈现出鱼尾状。
看上去狰狞丑陋。
说不出的骇人。
不过光是那耀眼的金光,就足以让人忽然掉这一点。
小心翼翼的将面具平放到竹笠上。
猩红的血水顺着缝隙滴落。
灯光照耀下,金光更是璀璨,隐隐还透着几分淡淡的玉光。
凝神看去,这才发现,面具的耳目口鼻中,都被人以青白玉珠相嵌。
“他娘的,这得多少黄金,才能打造一张面具。”
一帮人眼睛都看直了。
对他们而言,乱世黄金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这年头,半块银洋就能买下个闺女。
就算到了省城的百楼,一块小黄鱼砸下去,什么魁也得出来敬酒。
“别动!”
有人下意识想要去摸一把。
就算得不到,沾沾金气也是好的。
只是,手还没落上去,一道沉喝声忽然传来。
那伙计吓了一跳。
下意识循声望去。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是如此。
“师兄……”
比起他们的诧异,此刻的灵和老洋人则是一脸担忧。
“师兄,你怎么了?”
“师兄你别吓我。”
可是,即便两人去拉他的道袍衣角。
鹧鸪哨还是恍若未闻,一双深邃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张黄金面具。
眼角通红,隐隐还能看到一抹泪光在打旋。
脸色复杂的可怕。
喉骨上下滑动,一双手紧紧攥着,但仍旧在抑制不住的颤动。
“师兄……”
灵还从未见过师兄这副模样。
小姑娘明显有些被吓到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上一刻还好好的师兄,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老洋人也是如此,一张脸上写满了慌乱失措。
一咬牙,直直的拦在了师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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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鹧鸪哨看都没看他一眼。
只是冷冷道,“让开!”
“师兄,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和灵,有什么不能慢慢说。”
老洋人性格本就木讷,这一路下来,大多数时候都是独处,顶多也就是和昆仑说说话,向他请教横练之法。
但眼下看着师兄的异状。
他却再忍不住,颤着声道。
“我……没事,让开吧。”
听着那道熟悉的声音,鹧鸪哨脸色间闪过一丝挣扎,微微叹了口气。
伸手按住老洋人的肩膀。
将他轻轻推开。
然后径直朝着竹笠上那张黄金面具上看去。
准确的说是,面具上那一道道奇怪的纹饰。
一圈圈漩涡形状。
看着有些莫名其妙。
“雮尘珠……”
之前惊鸿一瞥,他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所以才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也要执意上前来看上一眼。
如今……
心中猜测终于得到验证。
面具上的纹饰,就是雮尘珠的符号。
与他在师傅口中,先知之书,以及祖祖辈辈口口相传的传言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简单的漩涡符号。
外圈是眼,内圈是瞳。
结合起来就是雮尘珠。
鹧鸪哨颤抖着伸出手去,奇长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些纹饰。
一刹那,他的情绪再也维持不住。
从来顶天立地的汉子。
泪水夺眶而下。
“师兄……”
见到这一幕,灵也是泪如雨下。
她甚至不明白,师兄为什么会在看到那些纹饰后如此失态。
她只知道,从她有记忆开始,就从未见过师兄这样。
印象里的他,从来都是一副冷峻的模样,甚至都不会笑。
老洋人也是紧握着手,眼睛泛红。
“掌柜的?”
红姑娘压低声音,看了眼陈玉楼。
但他却是摇了摇头。
雮尘珠对鹧鸪哨有多重要,他比谁都清楚。
何况,他心弦处于紧绷状态实在太多年,今日好好发泄一下也好。
“走,让他们静一静。”
伸手指了指树洞外。
没有留下打扰他们三人。
陈玉楼带着一行伙计悄悄离去。
无论如何,在此处看到,总好过当日元人大将的冥宫壁画中看到眼珠的图案。
那才是真正的祸事。
不然,也没有今日共盗遮龙山的一幕。
走出树洞的刹那,夜风拂面,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看什么,忙自己的事去。”
闻言,众人顿时一哄而散。
见此情形,红姑娘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也不好追问。
只是坐在他身边,抬头看着天上那轮圆月。
身前的篝火噼里啪啦的烧着。
米饭混合着腊肉的香味,已经缓缓飘来。
不知道多久后。
一行三道身影终于走出树洞。
看鹧鸪哨模样,已经恢复如常,不过紧皱的眉心里,仍旧揉着一抹愁绪、期待以及激动难掩的情绪。
“陈兄,见笑了,”
径直走到他身边。
鹧鸪哨拱了拱手自嘲道。
“这有什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反而道兄真情流露,才让我觉得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那个一心背着执念,只知寻珠的搬山道人。”
陈玉楼摇摇头。
与他接触的时间越久。
他就越能感觉到,书中寥寥几句,远不能写出眼前这个人的十分之一。
“陈兄,我来,是想问一件事。”
鹧鸪哨先是苦笑。
随即目光盯着身前跳动的火焰,正色道。
“记得当日在瓶山,你曾跟我说,越是心心念念的东西越是得不到,是否早就料到今日了?”
“我要说是,道兄会不会以为我陈玉楼是个神棍?”
“这……”
见他目露错愕,陈玉楼摆摆手。
“玩笑而已。”
“不过,道兄有没有想过,你之前所去之处多是中原,反其道而行之,也许能有意外收获呢?”
听到这话,鹧鸪哨再度陷入沉默。
从他离开孔雀山,跟随上一代搬山道人寻珠算起,至今已经将近二十年。
但直到今日。
他才终于在先知古书外,第一次见到了雮尘珠的符号。
刚才在树洞内,他静下来细细思索了下。
或许,他这一次真的来对了地方。
不仅仅是那枚符号,还有从踏入虫谷那一刻,就感受到的那种牵引。
甚至,他特地问过灵和老洋人。
他们两人也是如此。
除了雮尘珠,鹧鸪哨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够同时影响到三人。
“是啊,经书上说世间一切皆为执念所困,放下执念,方能得自在,或许一开始我们都错了……”
沉默良久。
鹧鸪哨才恍然回神。
“别多想,献王墓近在咫尺,最多也就几天就能验证所想。”
拍了下他肩膀,陈玉楼欣慰一笑。
鹧鸪哨哪里会想得到。
许多真相,往往就是以玩笑的方式说出。
他其实也想直接说,雮尘珠就在献王身上,但事事牵引,哪是那么简单的事?
“走了,吃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倒斗。”
站起身,陈玉楼冲着那些早就等不及的伙计一挥手。
整个营地间,顿时响起一片山呼。
等用过饭。
夜色已经更深。
跑了一天的众人,也回到各自帐篷里休息。
就连陈玉楼也只是习惯性的打坐了两个周天,便沉沉睡去。
直到翌日一早。
天色刚亮没多久。
寂静的营地,被一阵惊呼声打破。
“掌柜的,弟兄们在那具玉棺下,发现了一座古碑,好像说有文字记载,他们摸不准,请您过去看看。”
不多时。
帐篷帘门被人掀开一角。
露出昆仑那道高大的身影。
“椒图负碑么……”
陈玉楼其实早早就已经醒来。
都已经结束了入定修行。
遮龙山林深树密,雪峰辽阔,灵气极为浓郁,一次打坐几乎是在观云楼数倍之功。
“好,我现在就过去。”
吐了口浊气,陈玉楼一跃起身,等他掀开帘门时,营地内众人也都纷纷被惊动。
等他们过去的时候。
树洞内那具绛血玉棺已经被挪到一边。
底下露出一座幽深的洞窟。
此刻,那洞窟底下还有几支火把在燃烧,驱散四周黑暗。
探头往下看去,隐隐还能看到无数的树根交错缠绕。
而在树根之中。
则是裹着一只巨大无比,身后驮着石碑的赑屃。
那赑屃昂着脑袋,四足着地,呈现出一副匍匐跪地的姿态。
也不知道出自哪位工匠之手。
雕刻的栩栩如生。
看的一众人心惊不已。
“这又是什么情况,以树为棺也就算了,怎么棺材底下还压这么大一头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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