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前辈可是不咸山上的那位仙人?”
人群簇拥之下,厅堂内缓缓地走进了一名青衣道袍男子。
道人的面容看似知天命的年纪,两鬓已经斑白,但这丝毫没有折损其身上的仙风道骨,反而平添三分沧桑底蕴。
道人温和的嗓音响了起来:“贫道箕水,见过诸位。”
李堂主一脸笑呵呵的将这位道人迎上了上位,抱拳一礼,恭恭敬敬道:“见过国师,国师突然前来此地,有失远迎。”
说起来,今日李堂主本打算单纯的宴请陆先生的,然而手下人却是突然告知自己,国师想要拜访峨眉剑宗,心中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位国师可是不简单,据传闻十六年前,此人突然出现在金陵城,面见皇帝后,也不知道同周帝说了些什么,周帝龙颜大悦,不出两日便是召集满朝文武,国师当着文武百官之面,一手铁树开花,邀月共舞震惊了满朝文武。
周帝一心求长生,当着百官之面,亲封这位道人为国师。
箕水道人却也不客气,坐在了席间打量着众人,笑容依旧温和:“诸位该做什么做什么,切莫拘谨。”
只是他的余光,却是时不时地朝着陆尘然的方向瞥去。
见国师已经放下了话语,一众江湖人连连是点头,也没有将这位国师当回事,该动筷子的动筷子,该敬酒的敬酒。
江湖人士中,向往长生的本就不少,尤其是那些有天赋根骨的,一心学剑,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临门一脚踏入传说中的先天境界。
更何况前些日子,有传说中的仙人出现在了北境临江渡,惊得百妖夜行,这些江湖人心中对于长生的奥妙,更为好奇,心中好似猫抓一般。
有从临江渡归来的,一边吃喝,一边同席间的众人添油加醋的讲着这些趣事。
诸如昨日金陵城,突然凭空出现了大批的人,有眼见者,只觉得眼前飘过了桂香,而后就倒在地上睡了一整天。
至于自蜀地前往上京的花钿落,自是被敬酒最多,这些人一边喝酒,一边转弯抹角的打探着关于那位陆先生的信息。
只是花钿落却也不多言,只是默默地坐在那儿。
“花师姐,你就跟俺们透个底吧,那位陆先生,是不是传说中的”
一位江湖人小声道。
花钿落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是与不是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一心问剑才是正道。”
众人一脸艳羡的看着花钿落:“也就是花师姐福缘深厚,才有幸见到了陆先生,换了别人,恐怕根本没有那福气。不管如何,能得高人眷顾,花师姐定是有机会入得武道先天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
花钿落听了只觉得有些头大,叹了一口气道:“伱们若是真的好奇,腊月初九那日去一趟不咸山不就行了?”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随后大笑道:“有理有理.”
长生,怕是每一个人心中的追求,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免俗。
举杯,席间便是觥筹交错。
陆尘然随意吃了些东西,听着这些江湖人相互吹捧,心中自感有些无趣。
告知了李堂主一声,寻了个空档,便是径自走出了酒楼,寻了处亭台楼阁透透气。
花池旁的寒梅,散发着幽幽馨香。
曲桥下清水如镜,密密匝匝的金鳞红鲤,一有人来,便很快地从四面八方挤来,纷纷跃出水面,此起彼伏地如同有人在水面扬洗一片红布。
其实相较于这些江湖势力,陆尘然的心中对于儒门更加有兴趣一些。
此前倒是同‘王云’聊过一些,儒门看似一家,实则现在依旧保持着四分五裂的一盘散沙状态,也没有什么儒门之主一说,只有天下儒士公认的儒门先生共同执掌儒门。
大周四百年的历史中,这些儒门先生的数量不定,多的时候能有数人,少的时候甚至只有一人。
如今儒门有三位大先生,魁首之位却还空悬,说到底还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那句话,文人相轻是多少年的毛病了,哪怕只是一个虚名,也不肯轻易让给别人。
儒门源远流长,其实据儒门史书记载,千年之前儒门是出现过最后一位圣人,朱圣,以理学一朝悟道,一步踏入了圣人境界。
当时的朱圣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即倒,坐这个魁首之位当之无愧。
而花钿落亦是曾言过,峨眉剑宗千年前也是出现过一位祖师,手持着的就是自己的这把水龙吟,一剑断了沧江水。
只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过如当年祖师那般的高人。
而无论是儒门的那位朱圣,还是峨眉剑宗的祖师,按道理如此之人,怎么也会留下只言片语的记载,可竟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并没有任何的史料留存。
若是按照小王爷所言,天地之间,只有不咸山上有着最后一位仙人,可这很显然同儒门亦或者是峨眉剑宗的史料所记载的相悖。
陆尘然不相信,无论是一剑斩断了沧江水的峨眉祖师,还是以理学证道圣人境界的朱圣,连一千年的寿元都没有。
这些‘仙人’都去哪了呢?
陆尘然神色复杂地望向了远处的那擎天之山。
从这个角度来看,又岂止是高山仰止,似乎整片天地亦是被这座‘不咸山’所撑起,云雾缭绕之中,这座不咸山宛若‘北境的那棵苍松’一般,蒙荫着金陵。
“就只剩下了不咸山上的仙人吗”
他喃喃自语道。
就在这时,背后突兀地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声音:
“陆先生是在看什么呢?”
“可是贪杯不胜酒力?”
陆尘然心中惊讶。
一路上的结缘,他的神识早已经远非常人所能及,可他就是没有听见这人的脚步声。
陆尘然转过来,望着这位神秘大周国师,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出来透透气。”
箕水道人点点头,笑意仍旧温和。
下一刻,却是缓缓地伸出了手指,虚空一点。
紧接着,陆尘然自感觉周身荡漾起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气机涟漪波澜,向着四周层层扩散,下一瞬,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那柄水龙吟竟是出现在了这位道人的手中。
陆尘然的瞳孔顿时一缩,神色凝重地望着眼前的道人。
莫说寻常人,便是踏入一境的‘王云’亦是观测不到自己身后水龙吟的存在,可面前的道人不但察觉,甚至还出手将其困拢在了手中。
此人究竟是谁?
“铿锵——”
水龙吟一声激昂的剑鸣,剑身震颤,似乎想要脱离这位道人的手中。
箕水道人却是摇了摇头,衣袖鼓荡不休,瞳孔间闪过一丝讶然之色:“自诞灵智?”
随后似乎觉得此举有些孟浪,便又是挥手散去了困拢水龙吟的灵气,温和道:“未曾想到在此,竟然能看到故人之剑,也算得上是不虚此行.”
“故人?”
陆尘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见这位道人并无任何敌意,安抚了一下水龙吟后,神色恭敬地开口道:
“见过前辈,不知前辈口中的故人是何人?”
箕水道人神色复杂的望着水龙吟,随后笑了笑道:
“曾经与这峨眉剑宗的一位长辈有旧,那人倒是托付我照顾其后人一二。”
“兜兜转转,如今这柄剑到了陆先生的手中,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属。方才只是心中惊讶,想要一探究竟,冒昧出手,希望陆先生莫要介意才是”
陆尘然摇了摇头,拱手一礼:“晚辈岂敢。”
说话间,便是已运转起了心眼默默地观察着此人。
这位箕水道人的周遭流转着一层微不可察的道韵,而自己竟然是完全看不透这个神秘的道人。
这种感觉,陆尘然只在姨娘同那只月兔的身上感受到过。
箕水道人自然看出了陆尘然的谨慎与疑虑,不过却也不在意,略带感慨道:
“说起来,贫道同那席青衣的交情,那可是要追朔到千年之前了,那时候天底下还不是这样,时过境迁,可叹啊”
陆尘然心头一动,压下心头疑惑,恭恭敬敬道:
“前辈,晚辈能问一个问题吗?”
箕水道人似乎是看穿了面前这男子的心思,平静地开口道:
“知无不言。”
“前辈可是不咸山上的那位仙人?”
“不是。”
“那前辈可是仙人?”
箕水道人愣了愣,微笑道:“倒也算不上。”
一路行来,一直把话语憋在肚子中的陆尘然,终于是忍不住了,瞳孔之中满是期待之意的望着面前之人:“前辈,此世真的有仙人吗?”
箕水道人的眸子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自然是有的。”
“只有一人?”
“正是。”
“仙人现在居于不咸山?”
箕水道人朝着稽山的方向看了看,不咸山同稷山连着,中间只有一条官道,若是这么说的话,倒也算得上。
于是他笑着点了点头:
“算是吧。”
“呼——”
陆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的疑惑在这一刻算是解开了。
不咸山上,果真是有仙人的。
箕水道人默默地打量着眼前这位男子,心中一时间思绪万千,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此方天地,如同风吹日晒的老旧器物,支离破碎在即,千年间,自己奔波于东天,寻了每一处的土地,只为去寻找那位传道人。
近千年的时间,他从未放弃过寻找,最终迫不得已方才选择入世,借这位大周皇帝之名,以号令天下,放出消息,不咸山上有真仙讲道。
寻寻觅觅,不成果。
未曾想到竟是被那只狐狸捡到了。
缘分二字果真奇妙。
“不知前辈可曾见过那位在世人仙?”
陆尘然恭恭敬敬地开口道。
箕水道人静静地望着他,并没有直接回答。
既然心月狐和房日兔并没有告知他,那想来自有她们的用意,有些事情,静待其发展自然方才为妙,若是突然之间得知了太多的消息,恐有揠苗助长之意。
这位少年的路途还很长。
肩膀上的担子很重。
东天,亦为东方之‘苍变’天,本已死之昭昭,但青帝却是以身入这方棋盘,以身入局,弈出了那一颗扭转乾坤的白子。
星宿是下棋人,可是自身也在这方棋盘之上。
这天下的下棋人太多太多,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的能脱离那一方天下棋盘。
人落子,子为人,人亦落子。
箕水道人深深的看着这位自狐山走出的少年,继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摸棱两可的回道:
“应该见过了吧。”
也就是这位箕水道人碰触到陆尘然的肩膀的那一刻,陆尘然脑海之中,便是有一张金书扉页大盛光明!继而,无数的字迹缓缓浮现其中,这本金书越发地厚重了:
【与金陵水豹结缘:(1/3300)】
【庚从官,阳神也,为豹,水属,仙也】
【.】
陆尘然的瞳孔瞬间收缩,继而猛然抬起头,箕水道人的身影便是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3300。’
这是他所见到的第三位高达3300的生灵。
一道飘渺的话语逐渐地萦绕在了陆尘然的耳畔处,若云里雾里:‘陆先生,若有人来犯,还望陆先生念及这柄水龙吟,护佑下这些峨眉剑宗之人吧’
陆尘然愣愣地站在原地,消化着这位箕水道人的话语。
有人来犯?何人会来犯?
在陆尘然看不见的角落,箕水道人默默地仰着头,望着那处在金陵旁的那座伟岸大山,山顶之上,有一条星河缓缓流淌而过。
身为星宿,此间之事,只能守护,而不能出手,这便是千年前于钧天倒悬山之上,五帝君商讨出的结果。
箕水道人的神情逐渐地凝重起来,喃喃自语道:‘陆先生,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啊.’
一本书却是悄然隐入了陆尘然的蛾翼袱之中。
【道梦长生】
陆尘然心事重重地回到了酒楼中,席间依旧是热闹非凡。
他的目光朝着酒楼的四周打量了一番,果真见不到了那位箕水道人的身影。
便在这时,花钿落凑了过来,面颊上带着几分醉酒的红晕,大大咧咧的开口道:
“陆兄,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透透气。”
陆尘然笑了笑。
“我方才见到你和那位国师好像聊了些什么,咋样,以陆先生来看,这位国师有没有一点真本事?”
陆尘然叹了一口气,感慨道:
“又岂止是有一点真本事啊。”
花钿落挠了挠头,马尾辫甩了甩。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突然是传来了一阵声音不小的打斗声。
李堂主满脸通红的站了起来,因为醉酒,面色之上便是有些不悦之色,挥手叫来了‘秋风醉’酒楼的掌柜的,呵斥道:“今日有贵客在此,这是什么情况?”
那掌柜一脸慌乱的看着李堂主,慌张开口道:
“李堂主,快跑——出大事了!”
“有一伙子人,那不像是人啊,手里面的剑能飞——噗嗤。”
掌柜的话语尚未落下,胸口处便是多了一柄飞剑。
一口血沫便是吐出,双手死死的捂着胸口,神色狰狞地倒在了地面上,再无声息。
浓重地血腥味道逐渐地弥漫在了整个酒楼之中。
这一变故瞬间惊醒了在场的峨眉剑宗之人,看李堂主一脚便是踢翻了面前的桌子,瞪大了眼睛,怒吼道:“这酒楼乃是我峨眉剑宗所包之地,何人胆敢在此地行凶?”
“.”
话语刚刚落下,一共十二人便是缓缓地走进了酒楼之中。
面颊上皆是带着一张面具,看不清楚其真实的容颜,为首的一位白衫公子,一手持着折扇,漫不经心地走在廊中。
继而,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大把的鱼食,朝着一旁的花池中一抛洒。
瞬间便是鱼头攒动,挤在一起,好似一团团洪流这个时候要是手里面有一根棍子,只需要当头一棒,至少能打死两只锦鲤。
望着池水之中的游鱼,为首的白衫公子眸子中带着几分感慨,一脸怜悯的望着峨眉剑宗的众人,轻轻道:“这鱼儿啊,若是生在野外,见过了钩子诱饵,也就警惕了许多。”
“可是养在这花池中,只知道接受别人的投喂,对人没有一点戒备,若非进这池水之中捞鱼,太煞风景了,某都想进去捞两条了王兄你说是不是?”
白衫公子看向了身旁的灰衣男子。
灰衣男子嘴角微微一勾,眸子中带着几分倨傲之色淡淡道:“李兄,其实这些锦鲤不是不想逃,是因为无处可逃,还不如心安理得的呆在池水里,想那么多干什么,自寻烦恼。”
白衫公子笑了笑,俯下身子,用手去摸着池水中的游鱼,感慨道:
“所以啊,人生在世,除了少年岁月和暮年时光,可以用来花天酒地,尽享荣华的时间能有多久?”
“人生得意需尽欢啊.”
继而,他抬起头看向了李堂主,淡淡开口道:
“你就是峨眉剑宗的堂主?”
“某听闻剑宗有三把剑,一为御尚方,一为水龙吟,一为思别离,还望这位堂主告知某这三把剑的下落。”
顿了顿,他继续道:
“如此宝剑,交予某手中,也好不让其明珠蒙尘.堂主觉得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