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包着豆包,于老蔫拿出老二带回来的铁观音,在铁盒子里捏出一点,分几次放在杯子里。
于大为瞟了一眼老二的假茶,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扭头跑到炕上跟那妇女们一起包豆包了。
“乖乖,不止大嫂变了,大哥咋也变了呢。”于大盛端着茶杯悄悄给老爷子递话,“当年我哥要是在老姑家这么勤快,我后来也不至于混的那么难了。”
“有心能改,善莫大焉。”于老蔫双手抱着铁缸子,朝漂浮的茶叶碎吹了口气,趁着热乎轻轻吸了一口茶水。
“哥,女人干的活,你咋也来抢呢。”小芳趴在炕沿上,边吃着水果糖边不解的开口。
“就是,这都没多少面了,你也非得占个手。”张云芹没好气的白了大儿子一眼,但心里属实是乐开了花,上扬的嘴角根本压不住。
“嘿嘿,我媳妇怀孕干得慢,我把她那份补上。”
“那好啊,剩下的都交给你了,大哥。”于燕笑嘻嘻的甩了甩手,一脸坏笑。
于凤也乐得看热闹,抽手便要退后。
唯有张云芹这个当妈的,是真心疼大儿子的,劈头盖脸就是朝几个姑娘一顿输出:“伱们这几个小崽子,你大哥在外面干了好几个月的活,回来不让人歇歇!都过来,把这点干完得了。”
三个丫蛋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出了老妈的偏袒。
往常的时候,最好公平的老爹肯定会出口阻止,但今天于老蔫却罕见的靠在炕台上没有吱声,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大家子。
“唉,大姐,老妹,咱们仨呀,现在真是妈不疼爹不爱的,怎叫一个惨字了得!”
“对对对,二哥没回来的时候,天天念叨二哥,现在二哥回来了,这又开始天天念叨大哥。”
“你们两个死孩崽子,你们天天在家里待着,我念叨你们干什么!”张云芹眼神不善的扫了一眼二燕和小芳,“抓紧给我包!”
二女儿脖子下意识一缩,灰溜溜上炕头包豆包了。
“小凡呐,累了就歇歇。”张云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这段时间儿媳妇的表现她看在眼中,虽然还是不太爱说话,但说出的话不再那么伤人了,眼睛也能看到事了。
终于不再是那个刚进门如同榆木疙瘩的姑娘了。
“没事的妈,我不累。”韩静凡脸上带起恬静的笑容,一时间屋子里不论男女都多看了她两眼。
该说不说,大嫂长得是真美。
靠在炕台下面于大盛心里这个羡慕,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能不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姑娘。
“妈,你又偏心!”小芳气鼓鼓的。
“包你的豆包去。”
全家人都乐呵呵的看小妹,鼓着腮帮子包豆包。
等到豆包蒸好了,张云芹又炒了一盘花生米,一盆酸菜炖血肠,一盆小鸡炖蘑菇,一盘酸菜里烀好的肉切成的肉片,一大盆白菜丝干豆腐丝拌的凉菜,还有一盘鸡蛋炒大葱。
小芳蹲在灶坑旁,看着老妈炒最后一道菜,一边添苞米瓤子,一边擦口水。
家里真的很久没吃这么丰盛的菜了。
这顿饭七点多才吃,好菜不怕晚,全家人聚在一起吃的格外开心,女人们聊着家常,于老蔫,于大为,于大盛爷仨碰杯喝酒,二两白的很快下肚。
于大为不擅长喝酒,一杯白的入肚后,全身和脸都通红,脑袋晕乎乎的,特别想睡觉。
老二也好不到哪去,不过他喝过了酒就成了话痨,抓着于大为的手就开始聊,自己当初在老姑家生活有多难,又对即将去老姑那边的于凤一顿说教,以及苦尽甘来之后,对美好日子的向往与展望。
于老蔫却跟两个儿子不一样,白酒进肚,脸越喝越白。他没有打断于大盛的聊天与抱怨,一方面也是希望大凤能明白,自己去了之后会是个什么处境。一方面,也是希望二儿子当着一家人的面,能痛痛快快的做回自己,别装着。
炉子里的火烧着水壶里的水,传出“呜呜呜”的蒸汽声,随着气氛越加热烈,女人们也坐不住了,张云芹率先出手,夺过于老蔫旁边的散白,给自己倒了一杯。
然后二燕和大凤也加入其中,再然后也不知怎么的,男人跟女人开始拼起酒来。
最终以张云芹一挑仨完胜结尾。
第二天一早,于大为便抱着年货,带着大白和老婆回到了破旧的小房子里。
让人意外的是,家里人当中,竟然是老妈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于大为他们两口子回去住。
可于老蔫却觉得分开也好,总有一天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一个个离开这个家。
在他看来未来社会一定会这么发展,老人跟子女一大家子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日子,应该不会再有了。
这也算是一种天下大势。
临走之前,于大为偷偷把老妈带到了房后(房子后面),从怀里拿出一千五百块钱给了老妈。
这段时间,兼职帮挖掘机老板们修车,去掉杂七杂八和买年货之类的,还剩下三千多块钱。
老爷子来了以后,也没少出力,这里面便有给老爷子的八百块钱,是回来的时候于大为跟老爹说好了的。
剩下的,除了老妈之前给的,多余的全都算是利息了。
于大为也不管老妈如何说,坚决不把钱收回去,之后便带着媳妇离开了。
回到家里,屋子里冷的不像话,墙壁上都是白霜,窗户里面裹的一层塑料布,如今都已经冻硬了。
于大为害怕媳妇冻着,急忙将炉盖子打开,放进入很多苞米瓤子和苞米叶子,又压了几根木头,点燃后,又从外边抱回来一捆苞米秆子烧炕。
忙忙碌碌一个多小时,这一小间的屋子,终于是暖和了。
“对不起,这些活原本应该我来干的。”韩静凡靠在炕沿上,有些失落的低下头,看着一眼越来越大的肚子。
“说什么呢,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于大为将一捆柴火,一点点怼进炕下面的灶坑里,“其实是我执意不在妈家过年的。”
“这个我能理解,你主要是怕我不习惯吧?”韩静凡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自家男人的侧脸,“对不起,书里面说我这种性格叫孤僻,我觉得好像很对。”
“你已经很好了,总有一天,你一定能走出阴霾,再次拥抱这个世界的。”于大为转过身,露出那副经典的憨憨笑容。
这一刻,女人忽然觉得自家的男人好暖,比烧红的炉子,烧热的炕加起来都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