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尾巴看着阿玳的身影走远,泪如雨下。
忽的,一个男人冲到她面前,到她怀里掏东西。
她捂着胸口挣扎,“你干什么?”
“东西呢?拿出来!”男的凶神恶煞。
“什么东西?”
“刚才给你东西!别给老子装!”
“没……没给我什么……”小尾巴索性任他搜了,反正真的没有什么。
男人搜了一遍没搜到,“上次那个丸子,没再给你几颗?”
“没有……”小尾巴气苦,上次神仙给了她药丸,神仙刚走,就有一群人来抢,认识的不认识的,全给抢光了。
包括他。
他是抢得最多了,却一颗也不曾给她留下。
男人没找到要的东西,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没用的玩意儿!”
随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小尾巴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只把小婴孩护在怀里,任男人的拳头落在她头上、脸上,任男人的脚踢在她肚子上、背上。
最后一下,男人的脚踩着她的头,用力往下碾。
她疼得快要昏阙过去了。
模糊的视线里,只看见阿玳的白色衣裙的身影越来越远。
她死死咬住唇,只任泪水往下淌,却是一声也不吭,心里还是那个念头:阿玳还活着,阿玳没有死……阿玳还被她的好师父收留了,过上了好日子,真好,真好啊……
闭上眼,滚滚的泪水中,心里某个地方总算是平复了……
那是多年来扎在她心底的刺。
她以为阿玳已经死了……
她心里这根刺,将永远扎在那里,生根,腐烂,不能触碰,一碰,就钻心地痛……
但如今,阿玳比任何以往的时候都好。
她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至于她自己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她已经在深渊里,永远也看不到光,不会再有希望了……
小时候的她,以为她帮那些坏孩子一次,以后,他们就不会再欺负她。
可是,她错了。
阿玳不在了,她就成了村里唯一被欺负的人。
她在被欺辱中长大的,身上没有一天是好的。
听说女子只要嫁个好点的夫家,就可以改换命运。
她一心就盼着长大,盼着有個好点的男子把她带出火坑。
然而,等她终于十五岁了,她爹娘却把她嫁给了他,这个打小就欺负她最狠的那个人……
从此,她知道,她这辈子都没有盼头了。
婚后三天两头拳打脚踢,甚至还打掉过她腹中的孩儿……
这许多年以来,她都觉得,这是她的报应,是背叛阿玳的报应。
可现今阿玳好好的,还救了她和孩子的命,真的太好太好了……
远处,阿玳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她抱着孩子,哭得停不下来……
“你个废物!知不知道那个药丸现在外面卖多少钱一颗?”男人一无所获,气得一脚狠狠蹬在她脸上,终于气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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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小女孩指着走向她的朱阙和阿玳,小小的孩童声音又嫩又软,“仙女,救救娘亲……”
女孩儿眼里含着泪,亮亮的,闪动着希望。
朱阙拧眉,这不是昨日遇到的女孩儿吗?她娘亲已经死了啊……
阿玳不知道,翻开盖在女子身上的破布,只觉得一股恶臭传出来,手搭在女子手腕上,触手冰凉,脉搏全无。
女子已经死去多时了……
小女孩儿蹲在娘亲身边,大眼睛一闪一闪地,充满期待地看着阿玳,弱弱得叫她“仙女姐姐”,指着已经死去的女子,小小的声音满是哀求,“娘亲……”
阿玳觉得心里难受极了,要怎么告诉小女孩儿,她的娘亲不会再复活了?
死去的女子脖子上甚至已经出现尸斑,这母女俩总共就一块破布,白日黑夜,小女娃都是跟她娘亲挤在一块破布里睡觉,她娘亲身体都开始腐烂、有臭味了也不曾发觉……
阿玳轻轻拨开死去女子的散乱的头发,惊现一张熟悉的脸。
“大……大姐……”阿玳哭了出来,“大姐!”
死去的女子,竟然是她大姐。
在她最黑暗的九年里,大姐是那个小心翼翼给过她爱护和保护的人。
每一次,她被爹打的时候,大姐明明那么害怕,偏还要冲出来,跟爹求情,求爹别打了,还给她挡过好多次窝心脚,到了最后,爹常常都是连大姐一起打。
可即便这样,大姐每次还是会出来护着她。
她就这么个护着她的人儿,也活不长久么?还留下这么小个小女娃……
阿玳脸上挂着泪,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娃的脸颊,“你叫什么?”
“小谷。”女娃冲她笑,好像笑了,阿玳就会救她娘亲。
“小谷,你爹呢?”
小谷眨眨眼,缓缓摇头。
朱阙知阿玳开了不了这个口,牵起了小谷的手,“小谷,你娘亲已经不在了,我带你去找其他亲人可好?”
小谷小小的眉头拧着,似乎不明白“不在”是什么意思。
直到,阿玳用灵力在旁边的山坡上挖了个坑,一袭破布把大姐裹了,放入坑里,再移土掩埋的时候,小谷才忽然开始哇哇大哭,边哭边大喊着“娘亲”,要往坑里爬。
朱阙叹息,把孩子强行抱走了。
哭声渐渐远去,大姐的遗体也终于被坟包掩埋。
阿玳找了块石头,立在坟头,刻了字:林家大姐之墓。
是的,大姐没有名字,就叫大姐。
“林家大姐”四个字,概括了这个平凡而苦难的女子,短暂的一生。
阿玳转身,重新追赶师父而去。
到底是孩子,不知师父用了什么法子,再见小谷的时候,孩子已经在笑了。
小谷,愿我和大姐所受,你都不必再经历……
山下的空地,还有无数灾民,延绵开去,不知哪里是尽头。
小妖灵们往返奔赴着,送药,送粥。
阿玳牵着小谷,和师父继续给人治病。
她又遇见了很多人。
认识的,不认识的。
活着的,死去的。
一个又一个。
活着的,治。
死去的,已经不知是谁了,只能挖一个大坑,把他们全都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