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僵了一下,使劲挣扎。
阿玳却紧紧抱着他,小小的身体疼得都发抖了,说的却是,“小鹿……抱歉啊……如果不是我,你……你也不会掉进来……都是我不好……”
小鹿:……
小鹿继续看傻瓜似的看着她:放开我!我只是觉得你太臭了!
阿玳却喃喃的,好像是说给小鹿听,又好听是自言自语,“为什么会是小尾巴呢?为什么?”
村里人对她如何羞辱,她都习惯了。
无论谁朝她泼粪,无论谁欺骗她,她都不意外,可,这个人为什么会是小尾巴呢?
石头砸在她背上和头上,很痛很痛,她的脚被捕兽夹夹着,也很痛很痛,可是,都没有心里很深的那个地方痛,一边痛着,一边有个声音在问:为什么,会是小尾巴呢?
阿玳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了,而头顶的洞口,落石渐渐停了,就在阿玳和小鹿都以为那些人终于停手了时,一大团火落了下来。
是那些顽童,将树枝和草团点燃,扔了一个大火球下来。
“快!往里面加草加树枝!”
“快啊!烧死她!把祸星烧死!”
随着这些声音,树枝不断被扔进洞里,洞里的火越来越大。
洞里一时浓烟滚滚,火势也迅猛起来。
阿玳的头发烧着了,衣服也烧着了,加上她挨了这么多石头,受了伤,本就很虚弱了,浓烟一熏,她再也挺不住,晕了过去。
小鹿在洞里跳来跳去,但洞只有这么大,跳到哪里都是火。
洞口顽童们的笑声还在此起彼伏,小鹿又急又气。
忽的,村里那些顽童大喊,“快跑!”
“这是什么东西啊!黑压压的!”
“是老鸦,会带来霉运的!”
“怎么这么多啊!”
“快跑啊!”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刚才还十分嚣张的顽童们作鸟兽散,洞外灰色的黄昏的天幕被黑压压地完全遮住了。
好像突然下起了雨,水珠噼里啪啦往洞里滴,渐渐如同水帘,往里泼洒。
火,却是熄了,只是,洞里实在臭得很。
小鹿看着昏迷不醒的阿玳,上前拱了拱她,没能挪动她分毫,便开始扬蹄沿着洞壁往洞口爬。
小鹿爬墙壁,实在是很奇怪的事,但它就是爬上去了。
到达洞口以后,它回头看了一眼仍然躺在臭烘烘的洞里的阿玳,转身撒开蹄子往林子里去了。
阿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睁开眼往洞口看,头顶已经是星光耀眼。
阿玳动了动,顿时痛得叫出声来。
痛,全身痛得被一寸寸踩碎了一般,瞬时瘫回了原地。
“小鹿……”她虚弱地唤了一声,才发现,小鹿已经不见了,洞里微微红光。
她一打量,发现了红光的来源——洞壁上悬着一条绳子,是这条绳子,隐隐闪着红光。
她看着自己浑身的污垢,耳边闪过小尾巴细小的声音,那声音此刻划过她心里,心尖上仍然还刺痛。
她看着这条绳子,不敢触碰。
颤抖着伸出指尖,在绳端试了又试,最终心一横,握住了绳子。
没有……
没有任何东西再掉落下来。
她忍不住抹了抹眼泪,拽着绳子就往上爬。
但哪里那么容易?
她一身的伤,只稍稍用力,就像万剑穿过身体,立时就跌落回去,叫上的捕兽夹再次夹紧,疼痛钻心。
她忍着眼泪,强忍着疼痛,自己先把捕兽夹给解除了,只见淡淡红光下,她脚上被夹过的地方已是鲜血淋漓。
她再次抓住了绳子,咬牙使劲,用脚蹬在洞壁借力,然而,剧烈的疼痛,再度让她脱力失手,重新坠落。
她一定要爬出去了……
于是,再次努力,再次摔落,重新再来,又一次摔下来……
反反复复,她痛得昏昏沉沉的,已经记不起摔了多少次了,只有一個信念:一定要出去啊,要出去。
可是,为什么要出去,她并没有想过,也想不明白……
她嘴唇都咬破了,当她再次咬牙抓住绳子的时候,忽然,绳子开始自动往上升。
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松手,紧紧地抓着,哪怕手在绳子上也磨破了皮,血混进那些洪光里,她也始终坚持着。
终于,她被拉到了洞外,坐在了微微湿润的地面和凉凉的夜风里。
然而,却是一个人也没看见。
只看见这条绳笼着红光,系在一棵大树上。
周围静得,连风吹过草丛的声音都没有。
“谢谢。”她不知道是谁救了她,对着大树鞠了一躬。
树后的草丛里,两只黑熊,看着星光下那个小小的人儿一点一点地往家的方向挪。
一点一点的,挪得跌跌撞撞,慢慢吞吞。
黑熊身后的矮树林,红光一闪,一只鹿消失在光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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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要到家了……
阿玳觉得自己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了这么远的路回来的,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痛得马上要碎掉了,脚上捕兽夹夹伤的地方像是有人拿了刀一刀一刀在砍……
阿玳远远看着自家那一圈熟悉的土墙,心里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害怕和不安,爹爹,只怕又要打她吧?她出去一趟,什么都没带回来,还把背篓搞丢了。
大姐站在门口眺望,看见她,脸色一喜,立刻跑上前来迎她。
“你可算是回来了。”大姐小声说,可转眼看见她的样子,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阿玳头发被烧了一大半,脸上黑漆漆的,混了满脸的泥土和血污,头上、脸上好几个大血包,肿得老高。早上带出去的背篓不见了,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肉都露出来了,浑身臭烘烘的,宛如从粪桶里爬出来。
“来,回去吧。”大姐什么也没问,因为,身为大姐,她猜到了妹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能多问,她掩饰不住的一脸忧心,打算趁黑悄悄把阿玳带阿玳的柴房去。
是的,阿玳在这个家里是不允许进屋的,只能住柴房。
然而,刚刚进院门,就听见黑暗中传来凶狠的一声,“死哪里去了?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
姐妹俩同时一个哆嗦,大姐下意识把脏兮兮的阿玳抱进怀里,“爹……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