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并不知我这棵树有什么不一样,是我,日日见他苦读却愁眉苦脸,很是心疼,后来,他一边给我浇水一边和我说话,说他分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何总是考不中。我便每日把果实放在他窗台,他原是苦闷地吃着果子解闷,却发现吃完后,书页里的内容一行行都清晰起来,从此,便每日都吃我放下的果子。”
小青头一歪,倒在阿玳肩膀,绝望呻吟,“哎哟,话本金句,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你是一点没看。”
“我和章郎不是话本里的人。”枥树将叶子甩在小青头上,再一次认真地纠正她,然后接着说,“那一年,他终于中了,是案首。他开心极了,回到庙里,跟我说,谢谢我,谢谢我的果实。那一日,我化成了人身,告诉他,我是妖灵,是一棵树,一棵让人过目不忘的树。他说他不在乎,他喜欢的只是我在山中陪伴他让他不再寂寞的日子,无论我是树还是人,都不重要。他那时已经可以去县里住了,但他为了我留在破庙里,他说要与我相伴一世,并给我取名青枥。”
“后来呢?”沙棠虽然能写一百个这样的话本子了,但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我的果子,三百年一熟,章郎日日吃,在他将要去考乡试的时候,我的果子吃完了,我本想给他叶和根,但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比果子还有效,那便是双合。是以,在他下场的前一夜,我和他行了夫妻之事,第二日,他考得奇佳,张榜后,中解元……”
“等等,等等啊!”小青原本耷拉着脑袋的,忽然精神起来,打断青枥的话,“‘行了夫妻之事’,是如何行的,这里请你你展开说说。”
啧,小青真的,话本子里到这个地方,就用吹蜡烛、盖被子略过,她身为话本学家,恁是没搞懂这个夫妻之事是如何行的!
青枥:……
青枥绿色的叶子都开始泛红光了,“问你们家大人去!”
“我们家大人也没教过这个呀……”小青回忆起在无忧谷的时候,无论是祝余爷爷的话本子,还是师公的妖灵课堂,都不曾教过这个嘛!
小青烦恼地看向阿玳,“阿玳,你可懂?师父和师公有教过你吗?”
阿玳万万没想到,这样任重道远之事要落到她头上,她“咳咳”两声,准备糊弄过去,“听青枥接着讲。”
小青更烦恼了,“阿玳你竟然是懂的?师父单教你了吗?”
她又问陆溪亭,“师弟你呢?你懂不懂?”
陆溪亭看了眼阿玳,耳朵和脸庞都染上了红云。
“好啊,师弟,你也懂!你脸都红了,和枥树的叶子一样!”小青气鼓鼓的一会儿看看阿玳,一会儿看看陆溪亭,“阿玳,师弟!你们俩何时行过这夫妻之事?我们怎不知?”
陆溪亭的脸彻底红透,阿玳捂脸,哭笑不得,“小青,且继续听青枥说后来的事!”
小青哼了一声,决定稍后定缠着阿玳把此事说清楚!
青枥却回忆起来,一棵树荡啊荡的,“说起来,那夫妻之事当真销魂荡魄,让人难忘,我和章郎约定,此生鸳梦成双,永不辜负。在那以后,我们夫唱妇随,章郎去哪里赴考,我便一路跟随,直到他高中状元,他终于可以实现他的承诺,让我过上好日子。此时,他却遇到了难处。那丞相心黑透顶,非要让章郎当他女婿,章郎不愿意,回来跟我哭诉,他是被丞相捏在手里的人,若他不答应,只怕会像只蚂蚁一样被丞相捏死。”
“然后你就同意他跟别人结婚?”沙棠下巴都快惊掉了。
“嗯。”青枥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何不可?他跟相府小姐成婚了,我同意的,我还准备了个惊喜没告诉他,只是,惊喜还没给出去,就来了一拨人,把装满我和章郎美好回忆的旧庙给烧了,连同我的本体树,也一块烧了。”
“你怎知就是丞相烧的你啊?”沉默听故事的陆溪亭无法沉默了。
“这还用问?”枥树唰唰摇着叶子,“我看见他们掉的腰牌了,就是丞相府的。”
小青这回差点从阿玳肩膀栽到地上去,“但凡你多看几本话本子也不会被这样的计俩骗,有一句话叫做,你看见的,都是别人让你看见的。”
“是谁烧的不重要了。”青枥继续道,“我没了本体,就漂浮在人间不能化成人了,但我的惊喜还没给章郎呢!我飘飘浮浮到了相府,恰好那相府之女很好夺舍,我便驱走了她的魂魄,占据了她的身体,重新和章郎日夜相伴了。”
“日夜相伴?”小青歪着脑袋问,“行夫妻之事?”
“嗯,必然,虽,那是相府小姐的身体,但芯子里却是我。”青枥居然还有几分自得。
小青气得飞到枥树上,用力啄她,恨不能啄醒她,“你醒醒啊!你可曾想过,相府小姐早就和他有了夫妻之事?”
青枥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空灵起来,“知道啊……”
她的树叶弯折下来,按着自己树心的位置,“每每想起这个,我这里都很痛很痛,可是,没关系啊,最终和章郎日日在一处的是我,那相府小姐的魂,早不知哪里去了。”
“现在你也是孤魂野鬼一路的了。”阿玳插话,“小姐的魂魄,你给弄哪去了?”
青枥摇着树叶,“不知啊,我们是占领别人身体哎,不是衙门当值,一人下职,还要多下一人移交职责,把魂挤出去,就挤出去咯,我自要好好地顶替她做状元夫人。”
青枥说到此处,树叶摇得更乱,“是以,快让我回到章郎身边去,我要继续做他的状元夫人!”
阿玳却缓缓摇头,“青枥,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赌?”
“赌,三日后,章茗会来此处,那时,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你便能知晓了。”
“赌就赌啊,赌约是什么?赌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