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所有朝臣的双眼都瞬间瞪的溜圆,猛然转头看向殿门的方向,甚至能听到几声骨骼摩擦的嘎嘣之音。
齐王建惊怒交加的喝问:“门外何人喧哗?”
“速速入殿!”
卫兵迅速推开殿门,一名城门卫连长(辖二百人)连滚带爬的闯进大殿之中。
不自觉的迈步向前,齐王建双眼死死的盯着这名城门卫连长,冰冷的声音从牙缝里迸了出来:“就是汝在动摇我大齐军心?!”
连长又焦又惊的连声道:“大王!末将岂敢动摇我大齐军心啊!”
“半个时辰前,有一商贾狼狈入城,言说其商队在我临淄城西北四十余里外被秦军劫掠,所携财货仆从被秦军尽数扣留,望我大齐为其主持公道。”
“末将虽以为此不过是商贾妄言,依旧派出了麾下卫兵前往查探。”
“然!没等到末将麾下卫兵回返,便有越来越多的人于城门吵嚷,言说自己遇到了秦军,且距离已至我临淄城西南二十里!”
“此等大事,末将不敢擅专,只得上禀大王,由大王决断!”
齐王建一甩袖袍,近乎于破音的怒声而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高唐、长城皆无军报回传,秦军怎么可能驰抵至我临淄城二十里之内?”
田鹖认同颔首,肃声道:“本将承认,我大齐将士确实没有秦军那般精锐。”
“然,高唐、长城乃是我大齐呕心沥血数十载方才构筑而成的坚塞,即便是秦军也不可能让高唐、长城连一封军报都无法回传便已沦陷!”
“本将以为,大王英明!”
在度过了最初的惊慌后,一众朝臣也都回过神来。
我大齐高唐、长城的城防堪称铜墙铁壁,莫说是杨端和所部了,就算是嬴成蟜亲自驾驭地龙攻打,也不可能让高唐和长城守军连一条军报都无法传回便已沦陷。
而今前线并无半点军报回传,足见边疆守军尚未与秦军交战。
绝无此等可能!
大殿之内响起一片吐气之声,后胜更是有些恼羞成怒的喝令:“将此将押下去!”
“凡于城门处鼓噪得见秦军者尽数捉拿入狱,严加拷问。”
“定要问出秦军究竟还有怎样诈术!”
连长的心瞬间就凉了。
他很清楚为官者当报喜不报忧,报喜者即便此喜非此官所为也能得些好处,报忧者即便与此忧无关也定会被牵连。
但为了大齐社稷,为了报答君恩,连长还是在第一时间亲自跑来了梧宫,希望能以此减少消耗在通禀传达等琐事上的时间,让朝中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连长悲声而呼:“大王!相邦!上将军!”
“末将绝无半点虚言,末将更是不曾与秦军有任何往来!”
“当今大齐最紧要之事乃是派遣候者速速查探秦军动向,以免我临淄被秦军突袭!”
“求大王明察!明察啊……”
四名卫兵同时上前,将悲声哭求的连长拽出了大殿。
齐王建沉声吩咐:“此事劳烦相邦彻查!”
后胜当即拱手:“唯!”
齐王建环视满殿朝臣道:“秦军固然精锐,但我大齐之高唐、长城亦是极坚壁垒,诸位爱卿无须心忧!”
“烦请诸位爱卿速速依照方才所定军略行事。”
“此战我大齐上下一心,定能……”
“军情急报!”
齐王建的话语再次被打断,而这陡然响起的呼声也令得齐王建心脏猛的一跳,心头更是升腾起了不好的预感。
齐王建下意识的安慰着自己,却没有意识到他的声线已经有些发颤:“传!”
殿门再一次被推开。
在齐王建、田鹖等齐国君臣焦急又担忧的注视下,一名身穿重甲、浑身浴血的将领在两名卫兵的搀扶下飘进大殿。
“高宛中、咳咳、中夫,祝耽,拜见大王!”
随着祝耽的动作,新鲜的血液涌出伤口,顺着祝耽的下裳滴落在地,令得祝耽面色愈发惨白。
但祝耽却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势,只是双眼恳求的看着齐王建道:“秦军发兵两万围我高宛(今邹平市苑城周边),另有兵马继续向国都方向行进,具体兵力不知。”
“拜请大王速速整军备战!”
齐国君臣全都被祝耽此话震的僵在原地,双眼缓缓瞪大、瞳孔慢慢收缩,一时间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已完全丧失!
数息后,齐王建方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丝声音:“高宛?”
四百里。
百里!
仅仅百里!
寡人方才还在畅想我高唐一线的坚城要塞能将秦军挡于国门之外。
结果现在你告诉寡人说,秦军已经突入临淄百里之内?!
祝耽点了点头,费力的开口道:“昨日黄昏初(19:00),秦军避开我军斥候探查,以骑士突袭我高宛北城门,幸得城门卫机警方才未被秦军一战夺城。”
“突袭未果后,秦军立刻分兵两万攻我高宛,余下兵马继续向东南方向行进。”
“我高宛县公心忧国朝安危,特令下官率千名精锐冲杀出城,上禀此讯!”
秦军昨天就已抵达高宛,那今日抵达临淄城周边二十里又有何难!
怀揣着最后一丝侥幸,齐王建希冀的发问:“可曾探明秦军主将是何人?”
祝耽嘴角一苦,轻声一叹道:“下官,看到了秦军大纛!”
大纛者,唯主帅可用。
秦军大纛在此,那大纛之下所立之人还用猜吗?!
后胜声音颤抖的低呼:“秦长安君?是秦长安君?!”
“而今联军正在督亢地与秦军鏖战,秦长安君竟是亲自率军南下攻我临淄?!”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难道秦长安君不顾秦军主力安危了吗!”
“这军报定然也是假的!”
嬴成蟜身为秦军主帅,不老老实实、战战兢兢的留在督亢地指挥主力作战,反倒是率军南下直扑齐国临淄?
难道嬴成蟜就不怕联军攻破易水长城,而后横冲直撞一路灭秦吗!
更重要的是,秦长安君半个月前还在和本相做生意呢,怎么时隔半个月就要灭我大齐了!
淳于虎苦声道:“本官多与秦长安君往来,对秦长安君此人的了解也更多一些。”
“换做任何其他将领都必不会如此行险。”
“但秦长安君若是做出此等事来,却颇为合理。”
“诸位同僚莫要忘记,燕太子丹派遣刺客刺杀秦王后,秦长安君竟是提议与代武安君合作来换取一条通往燕国的道路。”
“未果后,秦长安君一战灭赵,而后却未曾收拢赵国疆域、剿灭赵国残余,而是继续引兵东进、疾驰狂奔追杀燕太子丹,直至燕太子丹亡方才罢兵休战!”
“秦长安君此人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凡中伤秦王者,秦长安君更是会拼尽一切的为秦王报仇啊!”
淳于虎是个有素质、有文化的人。
齐王建惊怒交加而喝:“寡人未曾派遣刺客刺杀秦王!寡人不过只是背盟而已,未曾做出令得两国结下血仇之举!”
“秦长安君难道仅仅因寡人背盟便要与寡人不死不休乎!”
齐王建不能理解,真的不能理解!
淳于虎摇了摇头,无奈轻叹:“大王如何看待此事,并不重要。”
“秦王言说此仇亡国方休,那么在秦长安君看来,此仇便是唯有亡国方休的深仇大恨!”
“以秦长安君的性子,为了复仇,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嬴成蟜不顾一切亲自南下的动机有了。
有嬴成蟜亲自挂帅,秦军突然闪现到临淄城周边二十里的可能也就有了。
一股浓浓的恐惧和惊慌悄然笼罩了梧宫。
高唐一线坚不可摧。
长城一线铜墙铁壁。
齐王建双唇剧颤,哆哆嗦嗦的看向群臣发问:“诸位爱卿!”
“可有良谏?!”
齐王建慌了。
真的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