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
不等暴昭开口,
叶希贤已然暴怒。
这市井小儿不但藐视革新,还敢公然非议朝廷,真是岂有此理!
自从皇上即位称帝后,全力推行各项仁政措施,深得叶希贤等缙绅官员敬重拥戴,岂能容忍一个黄口小儿污蔑?
叶希贤正准备抖一抖自己监察御史的威风,却不料一道冰冷的目光扫来,令他顿时泄了气。
“你若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去楼下等着!”
暴昭这句话已经是很不客气了。
这厮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缙绅典型。
只顾私利,不顾家国,也难怪他会愤怒。
不但多次出言不逊,而且还打扰自己与小友谈话。
如果不是看在一路同行的情面上,暴昭早就开口赶人了。
叶希贤脸色一阵青白交加,最终还是没有坑声,不过也没有挪动脚步。
他倒是想要看看,眼前这个黄口小儿还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暴昭放下了筷子,起身向苏阳行礼致歉。
“老夫友人意气用事,有失君子之风,扰了小友雅兴,实属不该!”
苏阳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急忙摆了摆手。
“老先生言重了,小子是个粗人,饭桌闲谈有所争执也属正常。”
“小友可不是粗人!”暴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老夫也曾去过金陵,那些所谓的才子俊彦,与小友比起来,如同云泥之别!”
“只是小友既然已经看破了朝廷改制的隐患,为何不愿入仕为官,为朝廷百姓尽一份力呢?”
“只要小友愿意,老夫可举荐小友入国子监进学修德,以小友的才学见识,不出三年定可出仕为官!”
听到这话,朱婉秋顿时傻眼了。
她一直知道自家相公才华横溢,可是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直到听了暴昭方才说的话,小丫头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家相公那可是绝世才子啊!
这下子可真是捡到宝了!
小丫头眯着眼睛,笑成了月牙状。
一旁叶希贤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暴昭。
此子究竟有什么好的,目无尊卑野性难驯,竟然值得大司寇亲自开口举荐?
要知道国子监乃是太祖朱元璋亲手设立,培育官员后备力量,才华出众者可直接通过举荐入朝为官!
相比于难度极大的科举大考,这国子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疑是一条文人出仕的捷径,也因此许多学子想入国子监而不可得!
但这对于暴昭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是刑部尚书,举荐一个贤才进入国子监算不了什么。
不料苏阳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暴昭的善意。
“老先生见谅,小子本就是个粗鄙之人,哪有什么出众才华,而且小子闲云野鹤惯了,不愿入仕为官!”
此话一出,不只是暴昭愣了,叶希贤更是呆立当场。
他拒绝了!
这个黄口小儿竟然拒绝了!
他怎么敢的啊?!
刑部尚书亲自举荐他进入国子监,只要表现优异不足三年就可出仕,届时大司寇再提携一下,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啊!
摆在眼前的锦绣前程,他竟然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拒绝了!
这市井小儿,还真是野性难驯,见识短浅!
暴昭同样有些愕然,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小友为何对朝廷抱有敌意?”
“难不成是因为小友之前的过往,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老先生多虑了!”苏阳有些头疼,不愿再跟这二人纠缠。
从暴昭话语中不难听出,他肯定位列朝堂,而且官职不低。
换句话说,眼前这二人可是官老爷大人物!
你一个屁民在这儿跟人家胡侃乱侃,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怎么办?
一想到这儿,苏阳就看向了小媳妇儿。
“小婉,吃饱了吗?”
小丫头也很聪慧,立马点了点头。
苏阳见状一笑,当即向暴昭拱了拱手,准备起身离去。
不料暴昭却叫住了他,“小友留步!”
“你我谈话只是闲聊,绝不会有他人知晓!”
“小友若是对新政还有其他想法,大可直言不讳,不必顾忌!”
苏阳听到这话,止住了身形。
一番交谈下来,他发现这位目光如炬的老者,应该是位大明良臣。
回想起北平府百姓因为朱棣和朱允炆的暗中争斗,已经陷入了缺粮困境,这个寒冬还不知道怎么度过,苏阳就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罢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反正他马上就要离开此地了,就算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也没人找得到他!
一想到这儿,苏阳就坐了回来。
“敢问老先生,朝廷新政之中,是否有推行削藩这一条?”
此话一出,暴昭和叶希贤都变了脸色。
此子究竟是谁?
他为何对朝廷新政如此了解?
要知道这些新政内容可都是齐泰、方孝孺与黄子澄这几位大人联手制定,从未走漏过消息啊!
苏阳不理会二人的震惊模样,斟酌一番措辞后,缓缓开了口。
“朝廷削藩,无非是担心诸王拥兵自重,陷入外强中干的窘境!”
“原本朝廷加强中央集权,削弱藩王势力,这无可厚非,但是也总得顾及民生吧?”
“北平本就粮产不高,正值寒冬将至,朝廷为制衡燕王又在暗中切断了北平府的粮草供应,可曾考虑过北平府数万万百姓的生死?”
说到这儿的时候,苏阳语气已经变得很是严厉。
“还是说肉食者鄙,只顾争权夺利,老百姓的死活在她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面对苏阳的诘问,暴昭和叶希贤面面相觑,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尤其是叶希贤,他原本想开口反驳,可是他思索了良久,却还是不发一语。
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反驳的理由!
朝廷制衡燕王府,采取的那些措施,他和暴昭都心知肚明。
皇上即位称帝后就锐意削藩,矛头直指燕王朱棣!
若非太常寺卿黄子澄和兵部尚书齐泰力主先削平其他藩王,燕王朱棣此刻只怕已经成为阶下囚徒了。
但不管如何,北平府这些百姓何其无辜?
藩王拥兵自重,朝廷锐意削藩,这些与北平府百姓有何干系?
暴昭也曾反对过如此行事,奈何削藩一事由齐泰黄子澄一手策划,他的上奏未曾引起重视。
苏阳径直起身,带着小媳妇儿离去。
“老先生与其忧国忧民,不如为百姓做一点实事!”
“若能解决北平府缺粮一事,让百姓得以度过寒冬,也是一件大功德!”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苏阳最后一句话,更是令暴昭陷入了沉思。
肉食者鄙?
陛下并非是这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