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地牢的,并不止华无影一人。
幽暗牢房中,赵皓正无聊地掰着草席玩。
一段时间下来,他硬是饿得瘦了一圈,正是脸色灰暗、双目无神。
幽狱牢房从不上锁,每人一个土坯风格豪华大套间,他却是早已将这牢房加上外边审讯室逛了个遍,着实找不着有趣的东西,无聊到了发慌的程度。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轰然巨石机关声,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
赵皓眼睛一亮。
过不多久,一个明剑阁密使打扮的人走了过来,手中碗着托盘、托盘上一个小碗,碗里只有一个馒头,还散发着淡淡咸菜味。
赵皓二话不说,像只蚂蚱般原地蹦了起来,飞身过去,抢过这夹着咸菜的馒头,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妈呀,堂堂西朔王世子,饿成这样?”
那密使笑道:“他们这样虐待你?”
“你新来的吧?”
赵皓头也不抬,闷头狂吃着,愤愤道:“他妈的傅青舟,居然还说要收我伙食费?!明剑阁何时穷成这样了?只给我吃馒头咸菜!他妈的,虐待!”
“人说得没错啊。”
密使淡淡道:“上回围攻江百川,明剑阁死了很多人,抚恤金都发了不知多少,前些日子中原还多了这么多难民,国库里也出了不少钱,眼下朝廷处处都是用钱的关头。”
“你们西朔王府这么有钱,收你点伙食费怎么了?”
赵皓三两口便已吃掉了一大半馒头,听着这密使说话语气不太对,便疑惑地抬起了头。
幽狱中灯光昏暗,他看不大清对面模样。
那密使见他这模样,反而笑笑,主动走到了油灯下:“你看,你认真看。”
赵皓瞪大了眼,嘴里馒头半点没咽下去。
“我……”
他仰起脖子,拼了老命终于将这口馒头咽了下去,这才猛地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臣赵皓,参见陛下!”
“哟,认出朕来啦。”
赵原咧嘴笑道:“堂兄,咱们可是好久没见面了。”
赵皓这才抬起头,无奈道:“皇上,您这是干嘛?”
“来见你啊,朕来一趟幽狱太麻烦,干脆微服得了。”
赵原悠然走到那草席旁坐下,拍了拍席子:“不用这么拘束,一起坐啊。”
赵皓哪敢违逆,在赵原身旁坐了下来。
“堂兄啊,你的事,朕都晓得了。”
赵原悠然道:“你爹、我皇叔西朔王,是要谋逆啊。”
“不可能,这里绝对有误会!”赵皓立即咬牙反驳了一声,随即又低下头,叹道:“唉,其实……我也闹不太清楚这里边究竟有什么事。”
“朕还记得很多年前,皇叔带着我们俩一起踏青的事。”
赵皓懒洋洋地靠在了墙上,缓缓道:“那时朕觉得他好烦,什么屁大点事都要讲道理,但等长大了一些,又觉得他说的那些道理,似乎还是有用的。”
“可是为什么呢?”
他偏头看向赵皓:“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呢?是朕……对西朔王不好么?”
赵皓低着头,一言不发。
“其实这些年来,西朔王做了很多事,朕都知晓。”
赵原平静道:“他在西朔极得人心,豢养了许许多多江湖上的奇人异士,他自己也沉迷修行、与诸多江湖宗门关系亲近……”
“不仅如此,去年你还帮着你父亲将星云商会纳入门下,西朔王府的财力更是攀了一个大阶梯,如今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按大延律法,亲王府最多只能有三千私兵,可堂兄啊,你们家,可是有足足五万私兵。”
他叹道:“这些,朕都不爱去管。”
赵皓头压得更低了。
“为什么不管呢?”赵原兀自道:“因为人人皆知,皇叔他是个知古礼、循古礼之人,百姓都爱戴他、官员们也称赞他,朕与世家关系素来不和,其中亦是皇叔多为调和……”
“皇上,别说了。”赵皓打断了他,涩声道:“父王他……如果真做错了事,朝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啧。”
赵原瞪了他一眼:“堂兄啊,你糊涂了吧?我大半夜跑进幽狱里,就是来和你聊朝廷怎么办的么?”
赵皓“啊”了一声,抬起头。
“你从小就比我聪明。”
赵原挤着眉头道:“你真不懂,我是来干嘛的?”
“……”
赵皓无奈道:“想要我和你一起打我父王呗。”
“不仅如此。”赵原眨了眨眼:“傅青舟是不是告诉你,他怀疑……那位‘主公’,其实是朕的父皇?”
赵皓一惊:“啥?这他都告诉你了?”
“你这不是放屁吗!”赵原怒道:“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不告诉我?!”
赵皓悻悻一笑:“得,那咱兄弟俩同病相怜。”
赵原冲他翻了个白眼。
半晌后,他才无奈道:“但我确实也搞不懂,父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皓眨了眨眼。
“我知道你想说啥。”
赵原缓缓道:“傅青舟有没有可能猜错?当然有可能,但他既然通过明剑阁密信说了这事,那么这事估摸着就是十拿九稳了……”
“咱兄弟俩说句关门的话,我父皇走得早,我那时还很小,甚至都不太懂事,你要说有什么父子感情,那真是放屁。”
赵皓讪讪一笑。
这话,只能皇帝说,不能世子说。
“但。”
这时赵原忽然话锋一转,严肃了起来:“先帝联同王爷谋反,此事绝对非同小可,也是绝不能谈感情的。”
赵皓面色沉了下来。
“皇上,我知道你要说啥。”
他无奈道:“君臣父子,君臣,是排在父子前边的。”
“不错。”赵原肃色道:“这事虽然荒唐无比,但若他们真要将大延搅个天翻地覆,朕不能答应。”
“这些年来,朕虽算不上文成武略,但也算是励精图治,整个大延,从未如此平静详和、歌舞升平。”
说着,他语气中已带上了一抹煞气:“无论父皇是什么情况,但去世的人就是去世了,朕是亲眼看着他下葬的,他尸身仍在皇陵——如今的那个,无论是什么东西,它绝对不是父皇。”
“至于皇叔,无论他是被蛊惑、还是走偏了路,咱们也绝不能看着这一切发生。”
说着,赵原沉声道:“当然,咱们也不能光听别人说。”
“嗯?”
赵皓眼睛一亮:“皇上你意思是?”
赵原脸上的阴沉一消,露出一个笑容:“你想不想,亲自去看一看?”
“!!!”
赵皓瞳仁一震:“你要去玄盟大典?!”
“去啊。”
赵原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难道,你不想亲眼看一眼、亲口问一问?”
“……”
赵皓沉默片刻,脸也闪过一抹狠色:“好!一起去看个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