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尘封的记忆
    ……
    预想中的厮杀画面并没有在两人见面的第一时间上演。
    事实上迈洛与伊姆纳尔之间的氛围很微妙，他们就像是在一场演出上萍水相逢的路人，各自平淡地闲扯着。
    并没有一上来就摆出你死我活的架势。
    但也正因如此，整座寂静的歌剧院里都弥漫着诡异的气息。
    …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你跟我很像。”
    卡特斜着脑袋，平静地注视着舞台上的演出。
    “我应该觉得很荣幸么？”迈洛咕噜一口把杯子里的红酒喝完之后摇了摇头，嘴里除了干涩以外没有留下其他值得回味的。
    迈洛盯着眼前那张黄种人的面孔，良久才将自己心中那股波涛汹涌的情绪平缓下来。
    这些在旁人听来可能晦涩难懂的话语，在迈洛的心里引动了层层涟漪。
    卡特叹了口气。
    “他好像名为……巴恩斯？记不住了。”卡特抬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看着自己指尖上的荧光怔怔出神：“所谓的支配者在更伟大的秩序面前，就如同蝼蚁一般孱弱无力。”
    “虽然你形容得煞有其事，但真正的末日降临的时候，你抛下那座城里的人跑了，没错吧？”
    他淡淡说着，缓慢转过头来看向迈洛：
    “有没有感觉很熟悉？现在你还觉得我们一点也不像吗？”
    他能辨认得出来。
    …
    ……
    “你不觉得很相似么？在迷失自我的这段岁月里，我通过无数次的尝试，重新掌握了模仿与取代的能力，我能了解到那个被模仿者的一切记忆，掌握它所拥有的能力、技术，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与你们人类灵视者的基本技能很相似，不是么？”卡特瞥了迈洛一眼。
    看着迈洛逐渐从混乱的意思中恢复平静，这一次轮到伊姆纳尔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了。
    如今的楠薇城，同样不是他记忆最深处的那个文明，曾经的一切情感、羁绊早就已经尘封在记忆最深处。
    而后，他摇了摇头：
    虽然卡特没有明说，但迈洛很清楚，这就是对方口中所说的当他以为自己是一名人类灵视者的那段岁月里所发生的故事。
    …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我不是灵视者，而应该是支配者？有什么伟大事业需要我加入？”迈洛打了个哈欠。
    那是地球上的他的长相！
    ……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有歧义呢。”迈洛放下杯子，翘起二郎腿，用手指抠了抠鼻孔。
    迈洛眯着眼睛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的？！”
    而恍惚之间，他发现坐在右侧座位上的卡特的脸，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他自己的脸，或者说，迈洛的脸……
    甚至他的本名也不叫“迈洛”。
    而迈洛只是把杯中的烈酒缓缓饮下，随后指了指舞台上那滚滚的风暴说道：
    ……
    迈洛只是咧嘴一笑：
    “你一不小心让自己的恐惧流露出来了，那时候风暴背后的影子一定给你留下了很严重的阴影吧？”
    一股没来由的深邃恐惧与迷茫感在迈洛心中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
    “支配者的意志是不受左右的，这是我沉寂了无数个春秋之后唯一铭记的真理，所以我并不奢望能够凭借只言片语说动你，那样比杀了你要麻烦得多。”卡特摇摇头，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在某个迷失的纪元里，支配者也曾承载着那整个文明的希望，当末日降临的时候，也怀揣着所谓的救世信念，为那一整个纪元的人们抗争过。”
    “上次在祈福广场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迈洛看了一眼身旁的卡特。
    然而卡特却道：“在祈福广场上的你，与现在的你，也不能混为一谈。”
    ……
    但卡特则是继续自说自话：
    “其实我很羡慕你这种状态，也很庆幸能够见证一名支配者的崛起，你知道一旦被冠以旧日的称号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它曾经所掌控的文明已经烟消云散了，也意味着，它有极大的概率已经失去了追求的方向，哎……那种感觉你应该还不太懂，就是当你抛弃了原本所拥有的一切，朝着更高的序列去争渡之后，渐行渐远，某一天却发现，自己能得到的只剩虚无……漫长的岁月里连与一个地位对等的生物进行一场谈话，都变成一种奢望。”
    不，不对。
    那表情就像是在说——哈哈哈被我发现了。
    (
    “你看，我们都看过了无数的人生，我们脑子里都充斥着无数人的记忆，而如今也都掌握着禁忌力量，没错吧，最关键的是，我们都曾单纯地以为自己是一名灵视者。”卡特摊手解释着，随后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迈洛：“还是说，你现在还认为自己只是一名灵视者？”
    “那倒不必。”卡特摆摆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灵视者。”
    卡特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看起来你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愿闻其详？”迈洛眉头一动。
    此刻坐在自己右侧的这个灵魂，就是当时站在城头对抗末日的那个。
    ……
    那些早已经被他遗忘了，或者，他说服自己遗忘了的人的面孔、声音开始在心头缓缓浮现出来，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蓦然，迈洛看到歌剧院舞台上的灯光开始扭曲。
    “可悲的情愫”、“不属于我的文明”、“被取代了的可怜东西”
    因为这放到迈洛的身上根本就是最合适不过的概括了。
    随后卡特扶了扶眼镜，继续道：
    “但我可没说我跟所有灵视者都一样，我说的是你跟我很像。”
    “你根本没有为那个文明争取过，对吧？”
    风暴最终还是吞没了那座孤城，为那一文明画上了句号。
    那人直面着沙海远端风暴背后的巨大影子，他的身影何其孤独、无助，却没有显露出一丝退缩与怯懦。
    迈洛所说的这段记忆，只属于它自己与那个湮灭了的文明，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知道那段往事。
    迈洛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那张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只停留在他记忆中，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的脸。
    他缓缓皱起眉头。
    “没用的啦，祈福广场上那次你取代不了我，这次也同样没有机会的，你的模仿能力还是太拙劣了点。”
    迈洛那维持了很久的平静内心，出现了一丝波纹……
    刚刚抵达楠薇城那几个年头里那会儿不断酗酒自我麻痹所想要逃避的东西，全部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伊姆纳尔不解地注视着迈洛，它的声音有几分颤抖：
    “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
    他摇了摇自己手中的杯子。
    这张脸，也不属于他。
    梦游女主演的身影与歌声也逐渐变得模糊、虚幻。
    “你知道，在很多古老的原始文明里，像你这样的存在早已经被奉为神明对待了，会拥有无数的信徒、子民……其实你早就已经是支配者了，旧日只是愚昧的信徒们概念里对神明那种遥不可及的感觉的形容。”卡特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继续道：
    连同被蒸发掉的似乎还有他眉宇间最后一缕缅怀与悲恸，随后浮现出来的表情重新回归冰冷与漠然，甚至还有几分自嘲：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切有是多么的无知与可笑，只有懦弱的灵魂才会抓着可悲的情愫不放，更何况那根本就不属于我自己的文明，那些卑微的东西信仰的也不是我，而是那个被我取代了的可怜东西，呵呵……”
    “怎么？那我应该自认为什么？旧日支配者？我可只活了二十多个年头，旧日跟我可没有半毛钱关系。”迈洛哈哈一笑。
    而后，舞台上呈现出来的，是一片寂寥的荒漠。
    “有这种事？”迈洛随口应付着，随后从两人座位中间的台子上找到了一瓶威士忌，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
    “有几分道理。”迈洛耸耸肩：“窥视了太多死人的记忆之后，灵视者也有极大的概率迷失自我，大概就等同于——忘记自己的名讳吧。不过你并不是因为模仿了太多人才忘记自我的，对吧？”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人看待。”
    …
    卡特目光凝聚在舞台之上，但瞳孔已经放空，他似乎陷入了某段无比遥远的记忆之中。
    那是一个末日时代的文明最后的缩影，所有的活物蜷缩在一座孤零零的古城之中，城外是无尽的黄色沙海，而沙海之上的天空挂满了暗红色的闪电与三个熊熊灼烧着的太阳。
    是迈洛最原本的那张脸。
    “你……”伊姆纳尔的脸色逐渐变得狰狞，并且逐渐从黄种人面孔恢复为卡特·加尼叶的面貌。
    古城中的所有人都秉承着自己最后的一份信念，将一切的希望寄托给城头上那道憔悴的身影。
    为人传唱的经典桥段并没有出现，救世救国的孤胆英雄剧情并没有在那个时代上演。
    但最终。
    迈洛·瓦尔罗坎，可不就是那个“被取代了的可怜东西”么？
    “被你发现了耶。”迈洛也龇牙一笑。
    此刻杯子里装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威士忌，而是一层墨水一般的诡异液体。
    迈洛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必须承认，旧日支配者的恐惧，味道相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