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府,
府城县衙内。
做东的人就是知府李成设的宴挥,还有同知卢仁,通判杨罗等人陪同,就在衙门里的正堂,宴请城内富户乡绅,豪强地主,当然,还有今日的主角,守城将军秦运江。
天还未暗下来,
内城各个府邸,都是停了马车,然后各家主带着家丁护卫,上了马车,往知府衙门汇聚而去,在城北一座宅院,门前则是停了好多马车,不少家主都在此等候,
此府邸乃是林岳府城商会会长赵与成,更是京南布政史于大人的远亲,在林岳府一手遮天也不为过,今日知府宴请之人,能做主的也只有他。
“会长,今日知府设宴,实在是奇怪,难不成是想到了解决贼军的办法了?”
身前说话之人,长得尖嘴猴腮,一副小人的样貌,可是满脸充斥着献媚之色,就是一直巴结赵与成的副会长崔玄礼,
“哈哈,你可真能想,要是能镇压那些乱民,何至于往郡城写信求援,还把其他几个城池的兵抽回来,我看啊,就是府城也危险,要不是秦运江还有两把刷子,咱们可就要逃了。”
赵与成满脸鄙夷神色,府衙这些酒囊饭袋的货色,只顾得搜刮银子,哪里会想着其他的事,镇压民乱,那就是做梦。
崔玄礼连连点头称是,
“会长说的对,那知府李成,就是一个草包,什么事都做不了主,还天天对外称,治下极好,要不是会长您老人家管着府城,哪有他的事啊。”
“你看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府城我管着,老朽一介白身,只能是帮衬着知府管辖,此话万万不敢乱说。”
赵与成看似生气,可是满脸红润之色,尽显傲态,崔玄礼伸出手对着自己嘴巴就打了几下,
“呸,哎呀,会长,伱看我这个嘴,就是欠打,什么不中听的,他就说什么,不过,会长,今日知府衙门设宴席款待我们,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真的召集我们叙叙旧。”
“呵呵,你啊,明知故问,找我们能为了什么,城内有府军两万余人,加上招募的青壮一万,三万人的口粮,饷银,靠着府城库房那点存货,早就见底了。”
赵与成说到此,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想必是秦玉江逼迫知府大人了,没了粮食和银子,人再多有何用,此乃是机会也是危险啊!
知府衙门,
堂内盏灯挂彩,舞女歌姬翩翩起舞,配上胡琴之声悦耳动听,就连空气中都带着胭脂味道,哪里像是府城被围的情形,就连伺候人的小厮和丫鬟都换上了新衣,好似过年一样。
秦运江刚刚从城门阁楼处巡查回来,就接到副将蓝晓的传信,说是李知府在衙门宴请自己,有要事相商。
刚回来还未喝口水的秦运江,不禁破口大骂,
“酿的,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府城被乱军所困,知府等人不想着筹集粮草和饷银,竟然还在那载歌载舞,他难道不怕城破吗。”
秦运江一脸的冷漠之色,心里是彻底有些凉了,守军加上自己强制招募的人,虽有三万余,可除了自己手下老营五千人马有战力,其余的皆是新兵一般,守城上可一用,但是,只要出城迎战,必然崩溃,那些太平教也不知哪里来的兵马,竟然勇猛无比,实在是无法想象。
身边传信的蓝晓急忙劝解,
“将军,小声一些,可别传出去,咱们的饷银和粮草尽在他们手中,”
“呵呵,是啊,尽在他们手中,永远受制于人,所以咱们就是个送死的人,”
秦运江怒极而笑,有些愤慨的说着,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一样,吩咐道,
“蓝晓,你跟着本将有多少年了。”
身边的副将,面有回忆之色,呢喃道,
“将军,末将跟随您也有十年之久了,”
“嗯,十年啊,没曾想已经过了那么久了,这几日就是决定咱们的生死了,先派人吩咐下去,给辎重营的人说,准备给每人五天的干粮和清水,连夜做,然后让老营的弟兄们集合,进城寻我。”
“这,将军你这是做什么,调兵进城,那些士绅可不就要弹劾将军了。”
蓝晓虽然不知将军要做何事,可是也知道调兵进了内城,那些文官和乡绅必然要闹,到时候更是麻烦,这内城可是达官贵人,豪商士绅所居住的地方,百姓无故不得入内,秦运江哪里不知,
可是再不想办法,就怕没机会走了,
“哼,弹劾,此事你照着做就行了,还看不出来吗,今日攻城的太平教徒都是哪些人,尽是一些流民百姓,真正的乱军是一位都没见到,你可知何缘故?”
今日,太平教的乱民虽然看似攻势猛烈,可大多数手无寸铁,甚至是拿着竹子等物的武器攻城,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不对劲,可是对面山坡立着的大营,始终在那,而且看样子也是颇为精锐,最主要的是人数众多。
而城内,
从各地集结而来的府军有两万余人,青壮一万余人,除了府军里自己的五千人马可堪一用,其余人皆是样子货,出城突围,就怕力有不逮。
“回将军,您说的切实如此,怪不得今日手下的人,都是让清壮上去守城,原来是这样,可是将军,之前皇城司的人收到郡城传来密信,说是顾将军已经率领三万精锐南下,如果等顾将军来了,我们岂不是.”
蓝晓面有兴奋之色,只要顾将军到了此地,林岳府必然解围,到时候那些乱民就要四散而逃了。
看着蓝晓的面色,秦运江看出了他的想法,出声打断道,
“如果顾将军来了,你我就领兵出城,杀出去和顾将军一起突围,至于其他的就管不了,所以今夜,你我二人必须带兵入内城,把那些饷银和吃食拿回来,最起码是这五日的干粮,都在府衙夫库内,拿到手再说,不然谁给我们卖命,至于那些官员,不是嘴皮子厉害嘛,由他们去和太平教的人说教去吧。”
本来还兴奋的副将,脸色刷的一下变了,还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将军问道,
“将军,这是要逃,那朝廷和顾将军会不会怪罪。”
“还想着那些了,朝廷日后再说,至于顾将军,本将和他共事多年,知道他为人脾性,要是正如你所言那么容易,今日他就出现在府城外了,可是如今你还未见到,连个斥候都没有,说明顾将军也遇到了难处,必须要等到那边的动静,此时有他掩护,再不走,我们就真的走不了了。”
“这,是,将军,末将这就下令召集老营弟兄们。”
蓝晓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怠慢就要走,可是刚到门口就被秦运江喊住,
“蓝晓,人慢一些集结,咱们最后去,等他们人到齐了,”
说完话,秦运江脸色意味深长,就是蓝晓也是点了下头,并未说话,转身离去。
只有四周照明的篝火在闪耀着火光,散发出冷冽的光芒。
内城,知府衙门,
知府李成,早就亲自出门迎接,府城大小官员,豪商士绅,不管何人,有没有请柬,尽皆来此,看到人到的差不多了。
李知府就回身去了内堂,上了主位,然后看着周围,满厅的人,尽是京南权贵,都在此处张望过来,笑呵呵说道,
“诸位,今日就是我等齐聚的日子,虽然外面有一些乱民,可是本官早有预料,先一步把各地府军将士和士绅撤回府城,现如今府城共有府军两万余,青壮一万余,民夫也有万人之多,守城不在话下,那些贼军人再多也是无用,都放心!”
“是啊,李大人神机妙算。”
“还是李大人运筹帷幄,今日乱民攻城,守军毫无波澜,城下死的都是那些贱民,真是不自量力。”
“不愧是知府大人,料敌先机,事先安排好了,想来那些贼军覆灭,指日可待了。”
(
一句句夸赞拍马屁的言语,让李成满面红光,还未喝酒就感到有些迷醉,看着满堂喝彩一样的厅内,伸出手按压一下,示意安静,片刻,厅内就噤了声,李知府看得很是满意,
“诸位,李某惭愧,今日来,就是和诸位好好商议一下,如何守城,另外府库的饷银和粮草也快没了,还需要诸位慷慨解囊,对付一些时日,另外就是秦将军,看看他有什么好办法,当然,他麾下的兵丁也是咱们安全的保证。”
话说的在理,可是此时下面的人好像忽然冷了场一样,士绅豪商都是沉默不已,看得知府李成还有同知卢仁也都是变了脸色,虽然还有粮草饷银在他们二人手中,拖了些时日,可毕竟给了,可是看着那些士绅的模样,这是给也不想给,简直是面目可憎啊。
通判杨罗看着气氛不对,拿起酒盅笑呵呵说道,
“诸位,此事还需要你们议议,秦将军在前面安排守城事宜还未过来,所以就此机会,先商量个章程出来,等到秦将军来了,自然是要给他一些信心,俗话说的好,当兵吃粮,哪有饿着肚子打仗的士兵,对不对。”
在通判杨罗的张罗下,厅内的众人也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坐在那交头接耳,商量着事情怎么办,可是议论声很大,就没有人率先开口,知府李成看着眼前的士绅,忽然感到一阵心凉,就是因为他们导致的民乱,此时到了这个地步,竟然无动于衷,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身边的商会会长赵与成,跟个老狐狸一样,一言不发,也不表态,那崔玄礼就是赵与成的一条狗,会长不说话,他就更不能出声,而秦将军就快来了,此事难道他们还另有想法,用眼瞟了身边的同知卢仁,只见卢大人也是满脸惊愕,知道卢大人也未想到此情形,
“咳,诸位,本同知也说一句,反贼兵力众多,没有秦将军和府军,咱们就是跑,也跑不出去,先城守住了再说,粮草,银子府库已经空了,诸位多少也说个话。”
而在府衙之外的内城,
秦运江带着蓝晓还有五千精锐人马闯入了内城城门,可是刚一走进去,就被内城的兵丁拦住,
“站住,你是何人,敢带兵闯内城,”
一个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领着一群守卫在此拦路。
蓝晓面色一变,一脚踹了过去,把一个大汉踹倒在地,那样子可是真的吓了在场的人,
“不长眼的货色,秦将军也敢阻拦,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剩下的兵丁皆不敢言语,随后退下,就是那个壮汉也是装作晕了过去,秦运江也未理会,
“走,蓝晓,让弟兄们先去接管内城,然后,咱们一起去赴宴,看看知府李大人,是怎么给本将筹集军饷的,这酒是怎么喝的。”
“是,将军,快,上城墙,把门看好了。”
说完,身后大批的府军士兵,蜂拥的涌进内城,依次占领要地,更多的是跟在秦运江的身后,此时的秦运江面色不善的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府衙,问道,
“蓝晓,你说要是他们不给弟兄们饷银该如何是好?”
“这,将军,还是要好好谈一谈,实在不行找个借口追缴,府军屯田可大多数在那些士绅手里,追缴多年欠款方可,至于其他的,将军,目前行事不明,不能太过,朝廷那边的眼线还是有的,实在不行把皇城司百户冯云叫上,商议下。”
身后的副将也感到将军心中的不痛快,此事实在是不能操之过急,擅自逼迫文官,朝廷必然要追究此事。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这次先把弟兄们欠的饷银补上,至于其他的看看他们怎么商议的,今晚就要出个态度,顾将军应该到了落叶谷了,有没有情况也就是三日之内,所以我们要快。”
“是,将军。”
二人在内城门处,
商议完对策之后,也就带了亲兵往府衙走去,
而此时的厅堂之内,
众人都是闭口不言,眼观鼻鼻观心,让知府李成还有同知卢仁,脸色难看,李成愠怒,把酒盅重重砸在桌子上,冷笑着说道,
“怎么,诸位,都是林岳府地界上的翘数,不说多少佣户田亩,个个也是腰缠万贯的主,本知府虽然来此任职不长,可是心中也是有一个账本的,那些田亩你们的税赋可是分文未交,并且还是用你们的护卫等人,冒名领着不少府军的兵额饷银,这一桩桩的事,你们难道不明白。”
“诸位,如今朝廷,咱们官府遭了难,乱民已经围城了,急需要各位慷慨解囊,共渡难关,这也是我和知府大人先开了口,要是等一会,秦将军来了,各位还是无动于衷,此事就难办了,你们说呢。“
同知卢仁还是借机挑明话语,现在府城有三万兵丁和青壮守城,饷银和粮草直接把府城库房给吃的七七八八了,这时候要是缺了银子,和粮食,别说守住城了,就是那些手下的士兵要是没有这些,或许闹了军饷,这城还能守得住,也是劝慰了一番。
“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和知府一起坐着的一位老者,乃是林岳府城的商会的会长赵与成,坐在那大笑不止,然后端起酒盅的酒一饮而尽。
“知府大人,您说的都没错,我等落难于此,是该慷慨解囊共渡难关,可是李大人,卢大人,我们士绅的家产全在田亩粮食上了,如今这些早就进了乱民手里,如何还能拿出那么多饷银和粮草,再说了,自古守城都是大人和将军的本分,难道没有我等就不能守城了,是何道理。”
“对啊,此言有道理。”
“我们现在除了宅子,哪里还有那些粮食银子,早就被反贼收了。”
“谁说不是呢,就是有,也是留着日后东山再起,哪还有余钱。”
就听厅内乱糟糟的一片议论声,副会长崔玄礼也是叹口气,说道,
“知府大人,同知大人,不是我等不给你们面子,历来府衙的仓库可都是满的,我们孝敬你们的银子,可是一文都没少,按理说府衙库藏应该用不上,如今到了关键时候,府库的东西不该拿出来用一用,以解燃眉之急,至于您说的那些,你问问在座的,手里的东西未必是咱们的,不信你问问,”
看到二人如此说话,李成面色一黑,这种话也能说出来,什么叫没少拿,你们赚的可不是更多,当然二人也明白,背后另有其人,这些不说了,可是粮食是急需的,府库是真的没有多少了,看着对面一位年轻人,面带微笑,坐在那毫不起眼,此人就是府城一位米铺的掌柜,掌管大部分粮食的买卖,虽然看着年轻,可是背后也是不可小视。
“司伯庆,司掌柜,你在这一言不发是何意思,难道是看戏不成。”
同知卢仁,也是忍无可忍,这都能坐的住,实在不成体统,
“咳,大人可是叫在下,”
“哼,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叫司伯庆的人不成。”
卢仁语气不善,看向对面的年轻人,出声质问道。
司伯庆端整理了一下衣冠,稳稳的坐在那,看着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轻笑了一声,不慌不忙的回道,
“哎呀,卢大人,惭愧,倒是在下的不是了,刚刚见到各位大人,还有会长所言,说的都在理,至于为何在下不说话,是实在没话说,因为在下就是一个米铺的掌柜,替东家跑腿的,那些东西再多与在下没有关系,既然如此,所以在下在此,无言以对,当然,用银子买是可以的,本掌柜做主,半折给知府售卖可好。”
“好一个打半折,司伯庆啊司伯庆,你这个大掌柜,说话可不实在,在府城谁人不知你的大名,虽说有道理,可话也不能这么说,乱民围了城池,朝廷的官员和兵马可在那拼命呢,那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大家,再说了,为朝廷分忧乃是善举,你这样推三阻四的可不好,再说了你们东家到底是何人?”
说话的就是刚刚打圆场的通判杨罗,借此机会也是试探一番,李成和卢仁也是好奇,这米铺背后的东家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