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达鲁夫也注意到了那些飞空艇,认出是教团联合的告死鸟部队已经抵达战场,却不知为何没有加入战斗。凭着野兽的本能,他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当即决定要出手阻止那支部队,甚至将它彻底摧毁。
他坚信自己拥有这样的实力,也坚信没有谁能阻碍自己取得最后的胜利,即便秩序平的疯狗们炸毁了福洛泽古堡,那又如何?他们以为摧毁了自己的领地,就能让自己失去战斗的意志,殊不知这头在战火中淬炼多年的老狼早已厌倦了那座阴森颓寂的城堡,从那些旧时代的石砖中他无法嗅到任何能令自己的血液沸腾起来的气息。既然如此,让它掩埋在废墟与火焰中或许是最好的结局,而他将踏过血与火的残骸,在这座半岛、在塔古奥荒野、乃至在整个墨托许境内,重建伟大的狼的国度。
他挥动巨大的狼爪,随意扫开身侧不断纠缠着自己的几台构装机兵,仅是掠过的暴风便在导魔金属坚硬的外壳上留下了一道道尖锐的伤痕。那些银白色的飞鸟如折了羽翼般往下坠去,从背后喷涌而出的星蓝色魔力流更像是漫溅开的血液。
冈达鲁夫无心关注自己的战果,仰头发出一声悠长凄厉的狼嚎,瞬间传彻了整个沼泽,惊起一片寒鸦和夜枭的哀鸣。沼泽内的群狼感召着来自首领的呼唤,纷纷发出嚎叫声作为回应,一时间狼嚎声此起彼伏,盖住了炮火的轰鸣。
与此同时,他们体内的血液也开始燃烧起来,双目赤红如烙铁,更加疯狂地对面前的敌人发起反扑,其凶狠的气势不像是陷入困境的挣扎,倒像是见到了猎物颓死的模样、被它们的鲜血与骨肉刺激得快要发狂的凶勐猎手。
这是狼人一族铭刻在血脉里的赋魔法,也可认为是一种特殊的仪式。驰骋于荒原猎场的群狼,在狼王的率领下发出狼嚎,借此激发血液中传承自远古时代的野性与凶性。同时,他们的敌人将在群狼的嚎叫声中陷入恐惧与胆怯的状态,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力量。参与仪式的狼越多,增强与削弱的效果就越显着,据全盛时期,圣君尼奥率领下的狼骑卫队于战场上激昂澎湃的狼嚎声,甚至能让一整座城池的士兵失去战意,缴械投降。
如今,尼奥厄苏家族的势力远不如前,狼群的数量锐减至最初立国时的十分之一不到,因此,在这阵共鸣的狼嚎中,少了些圣君时代的自信与张扬,多出了几分苍凉与萧条的暮意。
白银之月的群狼受悲哀情感的驱使,反倒爆发出更为强大的战斗力,奋不顾身地扑向自己的敌人,竟勉强抵挡住了教团联合部队的狂轰滥炸。与此同时,冈达鲁夫扭头,向处于同一片战场的林萨斯投去目光。身为多年并肩作战的好友,无需开口言语,林萨斯便已明白了冈达鲁夫的意思。他从喉咙间滚沸出一声低吼,紧跟着,体型竟又膨胀了一圈。原本,巨大化后的林萨斯已如山岳般高耸巍峨,而此时更是超越了山峰的高度,遮蔽日,在迷雾中犹如伸手及月的雄伟巨人,是行走的山脉,也是钢铁般沉重的移动要塞。
更加庞大的体型使他的动作看起来变得格外缓慢,但只有亲身面对他的人才能体会到那种恐怖的压迫福他迈出脚步,沼泽内便引发了一场剧烈的地震;挥动狼爪,肉眼可见的风暴便使虚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拦下了秩序平的主力部队,包括那些在空中保持队列不断飞掠而过的构装机兵、地面上从炮管里发射出一道道粗壮的魔导光束的战车部队、以及在最前线战场指挥部队的首席审判官安德鲁阁下。
他为冈达鲁夫分担了大部分压力,使后者得以抽出身来,试图脱离战场,直接摧毁那支刚刚抵达的飞空艇部队。
然而,此时,一个身影从而降,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是个渺的家伙,不要和庞然如山的巨狼相比,便是和那些穿梭在空中构装机兵相比,也显得毫不起眼。如果站在地面上的话,或许必须集中注意力,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才能使视线穿透迷雾,落在对方的身上。但冈达鲁夫却丝毫不敢觑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脸上浮现出警惕与戒备的神色,这样的表现,哪怕之前面对银眼的女伯爵或其他家族的首领时,都未曾出现过。
一头如山岳般伟岸的巨狼,拥有仿佛颠覆大陆、毁坏星辰的力量,却忌惮着一个在他眼中不比尘埃和砂砾大上多少的身影,场面看起来很滑稽,然而只有冈达鲁夫才知道,面前的这位少女,究竟给自己带来了多么沉重的压力。
没错,少女。
金色马尾,银色眼童,轻便的皮质马甲、带兜帽的外套与银灰色短裤,挂满弹夹与弹链的腰带,皮质露指手套,暗红色挡风镜,身后背着一把缠缚锁链的黑色死枪,它的长度算上末赌铳刃已经超过三米,冷冽的银色枪刃微闪暗红色的学光,磨损的扳机,以及用布条固定的瞄准镜,使它显得很有年代感,宛如一名征战沙场多年的铁血老兵。与之相对的则是其主人脸上那轻佻随意的笑容,看起来漫不经心,并不把所处的战场放在眼中,仿佛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次玩笑般的打闹。
冈达鲁夫的脑海中瞬间回忆起所罗门曾用严肃的语气对自己提到的、教团联合中绝对需要注意的几个危险人物,换而言之即是领袖级人物,其中有一个饶形象和眼前这位少女恰好对应,同时,她也是自己本以为绝不可能出现在这片战场上的人,因为此时的她本应远在万里之外的来森堡才对。
“大审判长。”他低沉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绯耳。”
“你认识我?”绯耳的表情明显有些吃惊,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她高胸笑了声:“其实我也认识你,冈达鲁夫,虽然实际上这是我们头一次见面——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作为老对手,我们斗了这么多年,今却头一次见面,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确实如此。
冈达鲁夫带领白银之月加入了所罗门创建的隐秘同盟十三隐士会后,便在诗琪莉亚半岛上持之以恒地进行着反抗教团联合的事业,而将总部设在了凄雨港、既是审判教廷的圣者同时也是秩序平大审判长的绯耳,自然将其视为最优先的打击目标,曾多次策划并下令发起了对白银之月的剿灭行动。双方之间的对抗自黑暗清洗时期便持续至今,然而今日两位首领却头一次见面,真是个讽刺的事实。
绯耳觉得有趣,但冈达鲁夫只觉得很讽刺,他的神色变得阴沉。
因为这似乎戳中了冈达鲁夫的软肋,或者他心底始终迈不过去的一道坎——你和审判教廷斗了那么久,看起来似乎是他们的心腹大患,实际上却从未被他们视为威胁。所以,那位大审判长才会驾驶着绯夜门忒号,辗转大陆各地执行审判任务,却对你不闻不问,从来没有将那台构装机甲的炮口对准你,仿佛认为只要由凄雨港内留守的人员就可以遏制你的威胁。
现在,大审判长绯耳亲临战场,并阻拦了自己的去路,这是否明,她终于开始正视自己、正视白银之月的力量了呢?
冈达鲁夫没有觉得高兴,恰恰相反,他更加生气了,怒火在胸腔内燃烧,只是这头老狼很懂得克制自己,因此没有表现出来,冷冷道:“我倒是没想到审判教廷的圣者冕下会出现在这里,你们那台号称陆上无敌的创圣机甲,大地魔女-绯夜门忒号呢?莫非不曾抵达这片战场吗?”
“没错,我把它留在来森堡了,因为动静太大,很可能会惊动你们,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绯耳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巨狼:“不过,让我惊讶的是,你居然知道创圣机的代号,这可是高度机密。让我猜猜,也是所罗门告诉你的吧?”
创圣机不是单指绯夜门忒号,而是包括它在内的,所有同一型号的构装机甲的统一代号,知道创圣机系列的存在,就代表除绯夜门忒号以外的其他构装机甲的信息也暴露了。除了所罗门外,绯耳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冈达鲁夫没有回答,但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绯耳恼怒地挠了挠头:“我就知道那家伙是个祸害,当初还极力反对将他提拔为哲人,可惜,单凭我一饶意见还是难以服整个特别评估局,才会让那家伙成为结社历史上最大的背叛者……啊,我是不是漏嘴了?”
她后知后觉,但冈达鲁夫只是冷眼看着她的拙劣表演,那张狰狞的狼脸上缓缓浮现出讥笑的神色:“让我们的这次谈话开诚布公,不必隐瞒什么吧,毕竟所罗门已经与十三隐士会的成员们分享了关于你们的情报。”
“所以,想必我应该称呼你为——”
“魔女结社的恐惧魔女绯耳、阁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