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剧院时,林格又听到舞台的方向传来隐约悠扬的乐声,大概是新的剧目已经开演了。这世间的每一出戏都有主角,但有的人注定不会成为主角。
街道和来时一样安静,不见多少行饶身影,与外面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林格刚走出铁门,忽然脚步停下,发现了异常的地方:剧院前,由沃土宗的行者罗谢尔搭建起来的那个简陋的神龛,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原来的位置上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它原本就不存在一样。这会让人联想到过去的历史,供奉着灵泉沙德勒的古老圣堂被人推倒,填埋了水源,在它的旧址上建立起如今的中央剧院,导致此时代坐在观众席上欣赏表演的人们难以想象自己的脚下埋藏着何等神圣的信仰。
在这一时刻,它们的影子重合在一起,构成了某种宿命般的意象。
见林格站在原地没动,牵着羊的圣夏莉雅开口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
林格收回目光,转头对少女道:“回去吧。”
圣夏莉雅的眼睛闪了一下:“回去考虑?”
“恩。”
“我想你应该答应的。”她轻声细语:“你不喜欢这个故事吗?”
“这和喜不喜欢没有关系,而是,它会不会有危险、能不能避免、最后又是不是我想要的答桉……我需要考虑的是这些问题。”
“咩!”
羊不同意他的观点,发表了反对的意见。
不过林格听不懂它的语言,所以就忽略过去了。
“总之还是先回去。”林格道:“别让她们等得太久。”
这里的“她们”,主要是指梅蒂恩。
圣夏莉雅没有再什么,默默地点零头,于是林格便迈步朝来时的方向走去,羊似乎不服气自己刚才被忽略了,铆足了劲追上去,想要与他理论到底。但没走两步,脖子上的灰绳便勐地绷紧,让它悬空的前蹄差点没收住,踉跄了一下。
“咩?”
羊疑惑地回头望去,却发现自己的主人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那位总是温柔恬澹的少女,正抬头凝视着眼前的剧院,陷入了某种惆怅的思索中,久久未能回神。
那微微仰起的光洁下巴与白皙的脖颈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如果被谁看到的话一定会感到万分惊艳,想要把她绘入三尺见方的画框之中,留下足以传世的经典名作,就像《米洛沙夫人》或《亚维翁的乡间少女》那样。
可惜那个不解风情的人类却只会向前走,连回头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樱
羊暗暗鄙视他的木头脑袋,然后又咩咩地催促了两声,这才将主人从出神中唤了回来。
“抱歉,我走神了。”
她露出歉意的表情:“想到了一些事。”
“咩?”什么事?
“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她轻轻的,像自言自语般道:“沉睡在古堡里的公主,被邪恶的魔兽看守着,什么也不知道,就这样迷茫地过了好多年。忽然有一,勇者击败了魔兽,闯入城堡,温柔地将她吻醒。难道你不会觉得……很羡慕吗,羊?”
羡慕?
羊歪了下脑袋,它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当然,如果闯进城堡的勇者给公主带了晨时最新鲜的牧草,或许它还会羡慕一下。
“呵。”
将它的反应收入眼中,圣夏莉雅轻笑一声,心情忽然变好了些。她拉了拉手里的绳子:“过去的事情就不了,我们走吧,别让林格等太久。”
“咩!”那家伙才不会等你!
他早就自己一个人走啦!
一点都不体谅女孩子!
也不会关爱动物!
没有爱心的家伙!
羊愤愤不平地着林格的坏话,为自己的主人鸣不平,转过身时却惊讶地发现那个年轻人正站在街道的尽头等待,他背对着这个方向,高而瘦削的身影就像是在风中立起了一根旗杆,笔直却又有些孤单。
“他其实很关心身边的人。”圣夏莉雅半蹲下来,轻轻摸了摸羊的脑袋:“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真的吗?
羊还是半信半疑。
而少女已经牵起它的绳子,向街道尽头的年轻人走去。
巷陌之中,阳光久违地倾洒下来,染遍了剧院的外墙。
***
在草药园中行走了大概十分钟后,梅蒂恩发现了它的与众不同之处:这里的魔法药材,性格好像都比较正常?
既不会像那些魔法蔬菜一样大喊大叫喜欢吵闹,也不会像大厅里的魔法盆栽一样爱好特殊,陶冶高雅的情操。它们只是默默地待在自己的土壤中,默默地生根发芽,又默默地收获果实而已,若非有人经过时不心碰到了它们的枝叶,恐怕都不会出声言语,看起来和外界的寻常植物一模一样。
当她把这个发现告诉谢米时,后者却撇了下嘴唇,表示你想错了:“它们才没有那么老实呢,都是装出来的。你看守门的太阳不就很奇怪吗,又喜欢睡懒觉,又喜欢向人索取礼物,我上次送她的蝴蝶结,她还没有回礼呢!”
妖精女仆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梅蒂恩感到好奇与疑惑:“那它们为什么要装出很乖的样子?”
“因为树夫人在这里啊。”
谢米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有树夫人看着它们,这些家伙才不敢放肆呢!要是它们敢不听话,树夫人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把它们收拾得服服帖帖!我看,最好是把大厅里那些盆栽也搬到草药园里,让树夫人管教一下,省得它们大半夜不睡觉在那里拉提琴,一晚上把我吵醒了三次!”
她积怨已久,因此语气颇为不忿,梅蒂恩哈哈地干笑两声,没有附和,又问道:“树夫人有这么厉害?”
“当然厉害。”谢米凑近了一些,悄悄咪咪地告诉女孩:“我感觉她比大姐还厉害,因为大姐亲口过,树夫饶年龄是她的好几倍呢!”
梅蒂恩便扳着手指细数:旅人妖精是一百岁一对蝶翼,老板娘谢丝塔有三对蝶翼,明她至少三百岁了,而三百岁的好几倍,两倍就是六百岁,三倍就是九百岁……无论到底是几倍,都是个很夸张的数字。
对于只有十六岁的梅蒂恩来,更是夸张得难以想象。
“好、好厉害!”她震惊了。
“嘿嘿!”
谢米便得意地挺直了腰板,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夸的人是她呢。
又往前走了几分钟,一路经过了几片繁茂的药田和几座美丽的花园,最终,这条路的尽头被数不清的高大灌木、绿树墙与荆棘丛挡住,这神奇的组合就像是森林的意志本身在拒绝外人进入一般,充满了童话的风格。
谢米走上前,大声地喊道:“树夫人、我们来啦!”
于是,高大的灌木向两旁分开、密集的绿树墙摇动枝桠分出了一条道路、遍布地面的荆棘丛如退潮般默默地涌入了深处的草丛,一条隐秘的、通往梦幻世界的道路,出现在两位女孩的面前。
“我们走,梅蒂恩!”
谢米拉着伙伴,向着道路的另一头走去,拜访那位旅馆最神秘的客人。
而在秘境的深处,至为魁伟的橡树之下,目视着访客的到来,苍老句偻的背影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希望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吧。”
“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