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当好孩子们都已悄然入眠时,有些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旅馆一楼大厅正笼罩在一股昏沉而安逸的灯光之中,墙角的盆栽乐团架起了小提琴与钢琴,开始演奏舒伯特大师的《午夜摇篮曲》,悠扬的乐曲声中,窗外的月色悄然流淌进来,为吧台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穿着黑白制服的酒保小姐笔直地立在吧台后面,两只手上下摇晃着手中的酒具,那动作既干脆利落,又充满了一种节奏感,犹如一位技巧高超的风花球手正在赛场上挑动观众的热情。那些浸透着迷人蓝色与深邃紫色的液体在她的手中融合、生长、碰撞、发出潮涌般的鸣响,最终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咕咕流入了透明的高脚杯中,在灯光下轻轻摇曳着醉人的光泽。
“你今天看起来有些心绪不宁。”酒保小姐轻轻将酒杯推到了吧台边唯一的客人面前,很体贴地慰问道:“要来一杯水平复一下心情吗,就用这杯我特意为你调制的、独一无二的――”
她俯下身子,一只手轻轻放在少女的手背上,趁机捏了一下,另一只手则轻轻撩起遮住左眼的刘海,英俊的外表与深情的凝视,足以叫任何青春期的少女发出尖叫:“爱之精华~”
“呃……”
奥薇拉的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最终还是没能笑出来。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然后干巴巴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谢丽娅,不过的取名品味还有待提升……而且我建议你不要轻信爱丽丝的鬼话,这种风格是不会受女孩子喜欢的。”
“是吗?”谢丽娅收回手,把刘海放下来,假装没有听到奥薇拉吐槽自己取名品味的那句话,若无其事道:“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不过爱丽丝跟我保证这才是最适合调酒师的风格,而且她还建议我今后自称为夜店小王子……这样。”
“真是个烂俗的家伙。”奥薇拉忍不住吐槽:“你早该知道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品味可言,所以这种话就没必要放在心上了。”
“我想也是。”谢丽娅随意耸了下肩膀,表示自己无所谓,然后又说道:“不过我刚才那句话可不是为了迎合爱丽丝的风格,你今天确实有些心神不宁的,发生什么事了吗,奥薇拉?”
“唔。”公主捏着酒杯,表情看起来很纠结:“有那么明显吗?”
“事实上,可以说极为明显,我想大家应该都发现了。”酒保小姐笑了笑:“毕竟你平时可不是那种吃饭还会夹错菜、走路还会撞到头的人啊。”
“呜!”
公主哀鸣一声,低下头去,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谢丽娅一边擦拭着酒具,为下一次调酒做准备,一边用调侃的语气问道:“是情感方面的问题吗?要不要来向我这个夜店小王子倾述一下心事呢,我可比某些臭男人更懂女孩子的心情哦,亲爱的奥薇拉小姐。”
“才不要!”
奥薇拉抬起头,气鼓鼓地看着吧台后的酒保小姐,一副你怎么能开我玩笑的表情:“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就可以解决了!”
“哦,真的?”谢丽娅有些怀疑:“你平时看起来可不是那么有行动力的人啊,奥薇拉。”
奥薇拉一下子噎住了,因为她知道这是事实,很难反驳。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今晚的我一定是从前的我呢?
人一旦下定决心,就会改变。
所以――
奥薇拉忽的站起身来,一把抓起吧台上的酒杯,仰头将杯中的酒……呃,水……呃,爱之精华……总之就一饮而尽,动作十分豪迈,然后一抹嘴巴,表情严肃道:“我要去睡觉了!”
谢丽娅擦拭酒具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她回头看了奥薇拉一眼:“你确定?”
自打认识公主以来,还从没见过她这么早睡呢。
明明说好了一起熬夜到天亮的,你变了,奥薇拉……谢丽娅顿时有种自己被背叛了的感觉。
“当然!”
奥薇拉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得意洋洋地仰起小下巴,仿佛在无声地炫耀:我早就已经变了,一直沉浸在过去无法回头的人,是你啊,谢丽娅!
然后她便转身,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昂地上楼去了,只留下谢丽娅一个人在吧台后黯然神伤,慨叹着命运的无常,竟让她在同一天里失去了最亲密的战友,遭遇了最可耻的背叛……墙角的盆栽乐团也很应景地改变了曲目,开始演奏莎士比亚大师的经典名作《哈姆雷特》中王子被叔父和母后背叛的那段场景,衬托谢丽娅的心境。
但话又说回来――
哈姆雷特王子心想:她只是上楼睡个觉而已,为何摆出那么决绝的姿态呢?
就像做出了什么重大的牺牲一样。
难道说,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睡觉,只是在和我怄气而已?
哎呀,这么说来,倒真是我的错了,都怪我的英俊与多情惹恼了这只可爱的小夜莺,才让她早早飞离了这片欢乐场,像我这种同时拥有外貌与内在、同时具备冷淡与热情、同时渴望接触与距离的人,生来就是社交场上的蜡烛,总会吸引无数飞蛾扑火,如此罪孽!
可能,这就是夜店小王子必须背负的宿命吧。
呸呸呸、什么夜店小王子,爱丽丝的品味确实俗透了。
所以。
都怪爱丽丝!
……
“阿嚏!”夏多利庄园内,正在球场上演练夺冠后的庆祝动作的爱丽丝忽然打了个喷嚏,动静之大,吓得柏树林里扑棱棱地飞起了一大群夜鸦,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你感冒了吗,爱丽丝?”希诺关切地问道:“要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山林的夏季,虽然白天很暖和,但晚上可是很冷的哦?”
“没关系,我不怕冷,打喷嚏也不是因为感冒,恐怕是有人在想我吧,嘿嘿嘿。”
爱丽丝得意洋洋道:“身为一名合格的风花球手,自然要勤加练习才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此怠惰,怎么可能拿到冠军呢?”
正是因为怀有如此坚定的信念与崇高的目标,她才会一吃完晚饭就主动跑过来练习,并且还强拉着格洛丽亚一起留下来借宿,连旅馆都不回了,这全都是为了全身心地投入训练啊,绝对不是为了玩哦?
“呃……”希诺有些尴尬,既不好附和,也不便拆穿,毕竟她从来没见过哪位风花球手能在球场上练习两个小时,全都是在练习庆祝动作的。要说她怠惰吧,一般人可撑不住连续两个小时的训练,但要说她勤奋吧,又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所以,唯有以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作为回应了。
“可是,”一旁的格洛丽亚歪了下脑袋:“爱丽丝不是根本没有资格报名选拔赛吗,这离冠军还很远吧?”
看似天然运动系美少女,一开口却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这就是少女现在的人设。
不过,对于这种程度的打击,爱丽丝早就免疫了。
“错、错、错!”她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嘴角翘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区区的选拔赛可难不倒我,所谓的报名资格,我早就已经取得了!”
“你拿到业余证书了吗,爱丽丝?”希诺闻言,有些惊讶:“可是你这几天不是一直都待在空岛和庄园,没有去苏米雅城参加考试吗?”
“哼哼!”爱丽丝邪魅一笑:“我有一些比较特殊的渠道,不过你放心,我保证那证书一定是真的,绝不会被组委会的审查人员看出破绽!”
希诺&格洛丽亚:“……”
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前后矛盾了吗,一边说它是真的,一边又说不会露出破绽,我到底该相信哪一句?
“我觉得这样不好。”格洛丽亚一脸正气地说道,贯彻自己的人设:“体育竞技应该以公平和诚实为准则,不能走歪门邪道,爱丽丝,你就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口胡,我才不信这个,什么公平什么诚实,体育竞技只有一件事最重要,那就是强!”爱丽丝桀桀怪笑起来:“强者就该狠狠地践踏规则,而能够支配规则的我,更是强韧、无敌、最强口牙!”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面对如此嚣张的反派,秉持体育精神的格洛丽亚已无法坐视不理,她举起手中的球拍,勇敢地向敌人发起挑战:“来一决胜负吧,爱丽丝,如果我赢了,你就要放弃选拔赛!”
“好胆,居然敢向我爱丽丝发起挑战,真是有趣,就让我来向你挥下名为败北之鞭,让你明白所谓的公正与诚实毫无意义吧!”
气氛莫名就热血起来了。
格洛丽亚的脑海中,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两个笨蛋!”
球场边,希诺也无奈地按住了额头,她虽然也觉得爱丽丝的做法不太好,但并不像格洛丽亚那么反对,因为以爱丽丝的水平,就算成功报名了选拔赛,估计也只是一轮游,对比赛结果没有影响。既然如此,就让她去体验一下大赛的气氛又有何妨呢?以前又不是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为了一个参赛名额,甚至还闹出了贪污受贿的丑闻呢,但那些通过歪门邪道参赛的人最终都销声匿迹了。
爱丽丝有一句立场错误但观点正确的话:赛场上归根到底,还是要以实力说话的。
只是此刻,怀着这种想法的希诺明显还没有认识到,名为爱丽丝之人的道德下限。
……
另一边,奥薇拉正在走廊上来回徘徊,犹豫不前。
虽然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刚才在谢丽娅面前还摆出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虽然眼前这扇门后面就是她的房间……但真到了关键时刻,贝芒公主还是不出所料地掉链子了。
“奥薇拉啊奥薇拉,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她小声给自己打气:“之前在尼姆舍尔的时候不也同住过一间房吗,怎么现在却害怕了?没错,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只要勇敢起来就行了……”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也清楚,这两者不可相提并论,至于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除了时间、地点与情节的变化以外,人物的心境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以当时的心态面对现在的林格。
所以自己那时为什么要答应林格呢?唉,这下把自己搞得进退两难了。
贝芒公主唉声叹气,但又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毕竟圣夏莉雅的房间也在这条走廊上,万一把她吵醒了怎么办?
要不――
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思妙想:今晚去找小夏姐姐怎么样?
既然待在林格身边会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那没道理小夏姐姐就不行,她才是我们少女王权的贴心长姐啊,林格算什么,不过是个冷淡面瘫严肃男罢了,比不上我温柔体贴的小夏姐姐一根汗毛……
“你在干什么?”
正当奥薇拉在心里碎碎念叨某人的坏话时,面前的房门忽然打开了,被公主念叨的那个人就站在门后,眉头微皱地看着她:“在门外站了那么久还不进来,难道你有给自己罚站的爱好吗?”
“啊噫!!?”
毫无心理防备的奥薇拉,被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不过声音还卡在喉咙里的时候,她的危机意识及时发挥了作用,以本能快于思考的动作伸手捂住了嘴巴,极力把那声惊呼憋了回去,以免吵醒其他人。不过她憋得太难受,以至于脸庞都涨红了,指缝间艰难地挤出一两声憋气般的闷哼,看上去颇为滑稽。
林格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眼神怪异,半晌后嘴里忽然冒出一句:“这算什么?妖精深眠旅馆的深夜特别服务?马戏团里的小丑主动上门演出了?”
“林格你这笨蛋!”
奥薇拉彻底憋不住了,一巴掌拍在了年轻人的肩膀上,气呼呼地骂道:“给我闭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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